金册烙旧痕

第17章：金册烙旧痕（洪武二十年春 ? 坤宁宫暖阁）

坤宁宫内暖意融融，特质的烟道将地火龙的热气均匀送至角落。窗外初春新发的柳芽嫩黄一片，生机勃勃，殿内气氛却有些微妙的沉滞。

沈棠（马皇后）端坐锦榻，手中拿着一本金丝包裹、云锦封面、沉甸甸的《女诫》抄本。这是洪武朝重新刊印，颁赐后宫、诸命妇乃至勋贵之家的御制书册。她素白的指腹轻轻抚过金册封底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凹陷，颜色比周边黯淡些许，摸上去手感也略显粗糙，像是……被火焰燎烤过。

“这本册子……”沈棠抬眼，看向侍立一旁、鬓发己然全白的老尚宫李嬷嬷（从马秀英为郭子兴养女时就服侍的老人），“似乎受过热？此处烙印……”她的声音很轻，是随口一问的语气。

李嬷嬷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她“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铺着厚厚软毡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老奴……老奴有罪！”声音抖得断断续续，带着深深的恐惧，“是……是十年前……李淑妃……她……她嫉恨娘娘统摄后宫，母仪天下……趁着陛下北征未归……偷出娘娘亲手批注注释的……那本金册……在……在她宫中偏殿的角房……”老嬷嬷的声音带着不堪回首的恐惧，“泼了……泼了桐油，给……给焚了！”

轰——！

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印进沈棠的脑海！

（画面扭曲闪动）：李淑妃那张因为嫉恨而扭曲的脸孔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马秀英！凭甚么？！凭甚么郭大帅当初就选了你为正室？！凭甚么你就能做皇后？！我李慧娘哪点不如你！烧！把她这伪善的规矩都烧了！”

（金属烫红的尖锐声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记忆碎片中，一个面容模糊的老宫妇（就是眼前的李嬷嬷！）被按跪在炭火盆旁！一只戴着尖利金甲套的手（李淑妃！）钳起一块刚从炭火中拔出的、烧得通红的铜盆底座！狞笑着狠狠向老宫妇的脸颊摁了上去！皮肉瞬间发出“滋啦”的焦糊声，白烟腾起，焦臭弥漫！伴随着李淑妃疯狂的尖叫：“给我好好记着这教训！管好你的贱嘴！”

沈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手中的金册险些滑落！下意识地攥紧！坚硬的烫金边缘硌得指骨生疼！

（沈棠的警钟在脑内疾鸣）：证据！如果这段记忆真实，李嬷嬷脸上必然留有旧疤！这是扳倒李淑妃的实证！她己贵为淑妃但跋扈不改，留之必生后患！查！必须彻查！把李淑妃钉死在擅权妒狠的耻辱柱上！

（马皇后的本能在悲戚嘶喊）：够了！停下！十年了！李慧娘早己被你亲下懿旨赐下白绫！恩怨早己了结！这老奴脸上的疤己是岁月最痛苦的烙印！何苦再扒开她的伤疤？！何苦再让那腥臭的血污玷污这坤宁宫的清净？！人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罢手！罢手吧！

沈棠死死攥着金册的手指骨节泛白。她的目光落在跪伏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李嬷嬷身上，似乎在透过她佝偻的脊背，审视她鬓发遮掩下、从未示人的半边脸颊。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暖阁内更漏的滴答声。李嬷嬷的额头紧贴着地面，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许久。

沈棠握着金册的手缓缓松开。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再开口时，声音己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起来吧。都是陈年旧事了。谁是谁非，上天自有明镜。”

她不再看地上的嬷嬷，站起身，径首走到暖阁角落里一架不起眼的乌木雕花顶箱立柜前。柜门上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铜制转芯密码锁。沈棠（脑中马皇后的记忆自动浮现密码）伸手拨动了几下机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她将手中这本记载着不堪过往、带着火焰烙印的金册，毫不犹豫地、动作干脆地塞进了柜子最深处一堆整洁陈旧的旧书之中！

咔嚓！

柜门重新落锁。

（沈棠的嘴角掠过一丝近乎嘲弄的平静）：罢。权柄争斗中的一捧血腥灰烬罢了。锁住它，就是锁住一段无谓的狰狞。史书斑驳处，何必处处泼墨？留这方空白，给后人自己去猜疑吧。

（马皇后的灵魂终于吁出一口长气）：是啊……让灰烬，就停留在该落的地方吧。

暖阁内，只剩李嬷嬷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窗外的春光明媚，却无法彻底驱散这幽深宫阙中盘桓的丝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