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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宣告让俘虏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绝望的呜咽。
刘忠不再看俘虏，转向正围着那门裂炮、脸色极其难看的铜匠树，“树，怎么回事？炮怎么了？”
树抬起头，脸上沾着黑灰，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沉重：“大王…炮…裂了！是炮膛内壁有一道大口子！位置刁钻，在铸件最厚的地方下面…怕是…怕是当初浇铸时里面藏了砂眼，或者冷却时里面应力没散干净…这一炮，药力猛了点儿，就…就撕开了！”
“裂了？”刘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他几步走下高台，不顾硝烟未散，冲到那门炮前。只见炮管中段，一道足有半尺长、如同黑色蜈蚣般的狰狞裂口赫然在目！
裂口边缘翻卷，还在冒着丝丝缕缕带着焦糊味的白烟。那冰冷的青铜巨兽，此刻仿佛成了一件布满裂痕的脆弱陶器。
小壮也跑了过来，看到裂口，脸色瞬间煞白，刚才试炮成功的狂喜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对神器损毁的恐惧，更是对首领怒火的恐惧。
“废物！”刘忠猛地一脚踹在滚烫的炮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自己脚底发麻。
他指着树的鼻子，怒喝道：“当初怎么验的？！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这炮要是炸在阵前，炸在自己人堆里，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大王息怒，是树的错！验炮时敲打听音，灌水试漏，都…都没发现里面藏着这么深的毛病…这…这砂眼藏在厚肉里，实在…实在难查啊！树愿领罚！”
刘忠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跪地的树，又看看那狰狞的裂痕，再看看另外三门沉默的巨炮和那尊象征着“国魂”的“镇国”炮。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刚才面对刺杀时更甚。这裂痕，不仅裂在炮管上，更裂在了他刚刚宣告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力量基石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他知道，此刻不是严惩树的时候。他需要稳定，需要维持这刚刚树立的、用“雷魔”铸就的无上威严。
刘忠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罚？当然要罚！但不是现在。树，你听着，给你十天！带上所有铜匠，给老子把这门炮的裂口仔仔细细查清楚！怎么裂的？为什么会裂？其他炮，包括‘镇国’炮，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查！摸！敲！听！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给老子报上来！再出一丁点纰漏…”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光让树浑身一颤。
“是！是！大王！树拼了命也一定查清楚！”树连连磕头。
刘忠不再看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小壮和“雷魔营”的炮手们：“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出去半个字，动摇军心民心，杀无赦！明白吗？！”
“明白！大王！”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带着惶恐。
“小壮。”刘忠盯着他。
“‘雷魔’是我华夏的命根子！从今天起，试炮减药量三成！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改动药量！操练时给老子加倍小心！”
“是！小壮遵命！绝不敢再有差池！”小壮声音发颤。
刘忠最后看了一眼那狰狞的裂痕炮管，又抬头望向巍峨的华夏宫和那尊沉默的“镇国”巨炮。
阳光依旧灿烂，但在他眼中，这新生的宫阙和象征力量的图腾，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庆典继续！”他猛地转身，声音重新变得洪亮，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阴霾。
“把血冲干净！把硝烟散了！该吃吃，该喝喝！让九黎的俘虏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华夏气象！”
然而，人群的欢呼再难恢复最初的狂热。裂开的炮管，溅落的鲜血，首领眼中那瞬间的惊悸和强行压制的怒火，如同冰冷的针刺，扎进了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底。
巧姐默默地走到那门裂炮旁，不顾炮身的余温和刺鼻的气味，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道丑陋的裂口边缘。滚烫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她抬头望向高台上重新挺首脊背、试图用威严掩盖一切的弟弟，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这华夏的“鼎”，这刚刚铸就的“国魂”，似乎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实。裂痕己生，由外而内，无声蔓延。
庆典的余烬带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在华夏宫巨大的阴影下缓缓冷却。
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与炮裂事件，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虽然被刘忠以铁腕强行压下，但沸腾的喧嚣己然熄灭，只留下表面沉寂下翻滚的暗流。
裂开的“雷魔”被小心翼翼地拖回了匠作院深处最封闭的工坊。
沉重的青铜炮身横卧在地，那道狰狞的黑色裂口，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刺眼地横亘在铜匠树和他的工匠们面前。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金属冷却后的腥气，以及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
树蹲在裂口旁，手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翻卷、粗糙的裂痕边缘。他的脸上沾满油污和黑灰，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几个得力助手围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出。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最厚的地方…底下…这砂眼，藏得太深了…”他拿起一个自制的铜质小锤，在裂口周围小心翼翼地敲击，侧耳倾听那细微的回音变化。沉闷的“笃笃”声，与周围完好部位清脆的“铛铛”声，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师傅。”一个年轻工匠声音发颤。
“当初灌水试漏，水是一滴没渗出来啊！敲击听音，也没听出里面有这么大的空腔…”
“混账！”
树猛地低吼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过来，“没听出来就是没听出来！大王把命根子交给我们，现在它裂了，就是我们的责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找！给我把铸炮的所有记录竹简都找出来！当时用的哪几炉铜？哪几模泥范？浇铸时的风向、火候、冷却时泼了几次水？一点一滴都给老子回忆清楚！还有…”
他指着裂口，“给我刮开周围的铜锈，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鬼样子！是砂眼，还是别的毛病！”
工坊里立刻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翻找骨板的碰撞声。工匠们如同惊弓之鸟，在死亡的阴影下拼命挖掘着那可能带来一线生机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