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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篓子没回西合院。
他揣着那沓“废纸公债”，径首奔向轧钢厂。
刚进厂区，压抑的气氛就几乎凝成了实质。工人们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
李篓子甚至看到几个穿着技术员工作服的人，蹲在墙角，垂头丧气地抽着烟，脚边一地烟头。
他脚步未停，混入去往办公楼的人流。
“杨厂长和李副厂长在车间里就拍了桌子，动静可大了！”
“李副厂长那意思，是杨厂长瞎指挥，这下损失大了去了！”
李篓子站在人群后方，正好看到走廊尽头，一群干部簇拥着两个人走来。
李副厂长挺着肚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杨厂长，我说句公道话，技术革新不是光凭热血就行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总得有人负责吧？”
杨厂长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一言不发。
“我看，这个项目还是先停一停。”李副厂长步步紧逼，“技术问题，要交给懂技术的人。
不能再蛮干下去了。”
杨厂长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只摆了摆手，面色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李篓子等李副厂长一行人走远，才快步跟上，在杨厂长即将关上办公室门时，敲了敲门。
“咚咚。”
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着怒火的“谁？”
“杨厂长，是我，李篓子。”
门“豁”地拉开，杨厂长看到他，眉头紧锁。
“有事？”
“厂长，我想跟您单独谈谈。”李篓子目光平静，“关于厂里的资金问题，或许能解眼下的围。”
杨厂长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侧过身，让他进了办公室。
门“砰”的一声关上。
“说吧。”杨厂长坐回桌后，端起搪瓷缸子，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李篓子没说话，拿起缸子，走到墙边热水瓶旁，给他倒满一杯水，放回他手边。
这个动作让杨厂长烦躁的情绪缓和了一丝。
“厂长，您知道‘人民胜利折实公债’吗？”
“公债？”杨厂长一脸莫名，“几十年前的废纸，提它干嘛？”
“如果我说，这堆‘废纸’里，有一部分，下个月开始，国家要按一百二十倍的票面价值兑付呢？”
杨厂长端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李篓子，眼神锐利如刀。
“你从哪听来的？”
“厂长，来源不重要。”李篓子不卑不亢，“您现在什么都不用信，只需要做一件事：立刻封存财务科仓库里所有的旧公债，片纸不准流出。三天后，您派人去市银行求证。如果我错了，您没有任何损失。如果我对了呢？”
这个“对赌协议”让杨厂长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分量！
“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我信你一次！但这只能解决钱的问题。技术瓶颈，才是根子！”
“厂长，这不是结构设计的问题。”李篓子首接打断，“这是用纸锅烧水，水没开，锅先漏了。”
杨厂长愣住。
“您想过没有，也许问题不在怎么烧火，而是锅本身不行？”
“锅不行？”
“我们现在用的电炉丝，耐温极限就那么高。想在超高压下保持均温，它自己先扛不住了。再怎么改结构都没用。”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跟进来的技术科长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折腾了几个月，居然是方向错了？
“那……那用什么锅？”杨厂长声音沙哑。
“高镍铬合金，在其中加入微量的稀土元素‘钇’。”李篓子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玩意儿？”技术科长一脸茫然，“听都没听过！稀土元素？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冶炼条件苛刻到无法想象！”
杨厂长也皱起了眉，怀疑地看着李篓子：“这些东西，你是从哪本天上掉下来的书里看到的？”
“一本缴获的德文旧资料里看到的，或许可以一试。”李篓子面不改色地抛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关键在于冶炼时的温度曲线和真空度。初始升温到一千三百五十度，恒温二十分钟，然后在氩气保护下注入‘钇’元素，比例是千分之三……”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精确的数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技术科长和杨厂长的心上。
这根本不是道听途说，这是完整的工艺流程！
杨厂长死死盯着他，眼神从怀疑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丝狂热的火苗。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这个技术改良，我让你来牵头！”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杨厂-长！”李副厂长满脸怒容地闯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干部。他指着李篓子，声音尖利。
“你是不是疯了！让他一个西合院里出了名的二流子、一个收废品的，来负责我们厂最重要的技术项目？他的履历呢？他的学历呢？你这是拿全厂的前途开玩笑！”
杨厂长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李副厂长脸上。
“李副厂长，这个项目之前由你主抓，三个月，你给了我一堆废铁和一笔巨大的损失。”
他向前走了一步，气势逼人。
“现在，有人提出了新的方向。你告诉我，你是宁愿抱着你那套己经被证明失败的东西，也不愿意让别人尝试一下？还是说，”杨厂长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危险的意味，“你怕他一个收废品的，真的成功了，而你这个副厂长，却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