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东青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柳木箱走进来时吓了一跳。
他指着连木槿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还好,连木槿清冽的男声一发问,海东青方回过神来,嘿嘿笑着:“林兄弟,要是再有一头长发,你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人都漂亮。”
“呵,堂主,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看到连木槿不高兴了,海东青立刻将箱子打开,抖落着嫁衣夸夸其谈:
“林兄弟,瞧瞧,这可是江南苏绣的物件。
听说有个大使夫人看过仕女图,非常喜欢那时候的嫁衣,便花了大量的钱寻访最正宗的苏绣,制成了这件嫁衣。
后来八国联军攻进来,因为这件嫁衣,老妖婆怪罪下来,牵连了几百人,被抄家灭祖。
这件嫁衣便流落至广东,一次偶然的机会,被苏绣坊的黄老板收藏。”
连木槿看着裁剪精细的嫁衣,面料分两层,外面是一层又薄又亮的丝,里面的料子又重又滑,上面绣着龙飞凤舞的吉祥图案,一针一线比机器制出来的还要精细。
轻轻一晃动,那龙凤活了般灵动。
连木槿不得不感慨被后世誉为东方明珠的国家,传承的精湛手工。
可惜,往后的日子,这些国粹都渐渐被人遗忘了。
“既然是珍藏,怎么被你拿到手了?”
海东青立即大笑:“说来正巧,那黄老板最近生意不好做,被人劫了货船。这不,听说咱们忠义堂和断崖寨的喜事,立即将这嫁衣双手奉上,一举两得卖个好人情。”
“这是件好东西!”连木槿当着海东青的面表现的很平静,心里却非常喜欢。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能穿上这身儿嫁衣,心里欢愉。
可惜,这嫁衣到底是染了几百条命的,如今在她身上,也是要见血的。
吹吹打打热闹非凡,连木槿坐在软轿中晃晃悠悠的走上山路。
一路上绿树红花披红装,挂在树上的红灯笼,绑在树上的红丝绸,远远看去,还真是十里红妆啊!
风景如画,连木槿却恍恍惚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懵懂感。
和霍琛尧结婚,一个浪漫的西式婚礼,又是枪战又是暗杀,还跑出个小妾闹场。
到了津沽,先是被新郎官扔在后面,后是大夫人发威让小叔子代兄拜堂。
勉强拜了堂,又被老妈子大闹洞房,想想,真比说书先生的杂记还来的曲折。
好吧,再给你补偿个正宗的中式古典婚礼,却是要以男人的身份嫁给一个病秧子土匪?
这都是什么命?什么运?
怪不得她从来都不信命!
再摸摸这身上的华贵的婚服,真是糟践。
连木槿半躺在软轿中,享受着路途上片刻的宁静。
嘴角噙着一抹舒心的笑意。
说真的,这些日子,她太累了。
坐软轿啊!往后的人生不能有了,暂且享受,养精蓄锐吧。
断崖寨安札在断崖之上,郁郁葱葱中掩藏着高高的岗哨。
上山的台阶都铺着铺着大红毯子,连木槿看着都心疼,这得砸多少钱进去啊!
从下往上只能看到断崖寨那面黑旗,寨门高耸的柱子。
上山后才发现地势高低不平,大多都是依地势修建的房子,七零八落并不聚集。
寨门前有一牛皮大鼓,此时咚咚的敲响,鞭炮声响彻了整个山谷,惊起林中飞鸟。
连木槿轻轻放下窗帘子,听到人们吆喝着新郎踹轿门。
站在火盆前,连木槿有些气结。
这都什么年代啊,还得跨火盆。
这身嫁衣可是活生生的几百条生命,放到几十年后可是国宝,被烧了怎么办?
她踟蹰不前,有人带头起哄:“抱一抱,抱一抱……”
连木槿忽然恶趣的想,这病书生哪有力气抱自己?
未料到,他竟真的抱起了她,大步跨过火盆,却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这是个好机会。
连木槿连忙低声说:“二当家的,忠义堂有部署,嫁妆有诈,你可愿与我结盟?”
病书生凑到连木槿耳旁,哑着声音说:“婚都结了,自然要结盟。”
为什么会感觉被调戏了?
连木槿立刻垂下头,微微侧着脸,她听到病书生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非常有力,而他的呼吸频率没有因为抱着自己有所紊乱。
他没病!
连木槿惊讶。
想着自己之前推翻的计划,手心里出汗了。
婚礼进行的非常顺利,满山寨肆意喜庆的笑声。
新人被送入洞房后,病书生命喜婆出去。
连木槿便将忠义堂的部署图给了病书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病书生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沙哑的厉害。
“你应该清楚,我是为了救人。而且,海东青贩卖人口行事残忍令人发指,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就要杀。”
病书生轻笑一声,搂着连木槿的肩膀让她坐下。
握着她的双手轻轻揉捏,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变深,似乎极力的克制要抽回手的冲动,便觉得分外有趣。
“放心,我早有部署。今夜,绝不会有人打扰到我们的新婚之夜!”
最后的几个字,从他嘴里温软的吐出来,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令人面红心跳的暧昧。
一首到人走了许久,连木槿方吐出一口浊气。
她适才,感受到了病书生身上浓烈的杀气。
他早有部署?
他是要趁着大婚围剿忠义堂?
那么,他是在得知自己要救人才布局,还是得知海东青器重自己才布局?
总觉得有人放了一条长长的鱼线,等待着鱼饵自动上钩,再拿这鱼饵去钓更大的鱼?
连木槿听着几个女人出出进进,在左侧的耳房里布置沐浴的汤水,她听得烦躁,冷着声音让她们都出去。
等人走光了,她掀起盖巾,打量西周。
呈半圆的屋顶,都用各色的碎石铺砌,或者说,原本就是个岩洞,只是稍作了修整。
地上铺着青竹板,除了左侧厚实的门,正前方有两扇一人高的木雕小窗户嵌着玻璃。
连木槿拉开,却见一个台阶之下便是露台,原始的岩壁,一米多宽。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寨子。
连木槿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热闹声,才看清院子里搭了个戏台子,不知掳来的是哪家班子,那声音都透着怯。
咿咿呀呀正唱着‘夫妻双双把家还’。
突然,一块石头自左侧石阶上扔过来,连木槿顺手抓住,转身进去。
裹着石头的红绸上写着两行字:看守严密无从下手,石窟钥匙在洛川身上。
署名地方画着A字符号。
这是杨副官得来的消息,连木槿心情沉重。
她原本的计划,是趁着忠义堂断崖寨火拼之时趁乱救走霍琛尧。
此计划不成,她便捉拿了病书生以他要挟放人。
再不济,她只能杀了病书生,夜半救人。
连木槿自认自己夜行的本事,这些个山匪相差太远。
没有机关,没有重武器,她不但能救人,还能顺便灭了寨子。
可是眼下,她似乎轻敌了。
连木槿知道杨副官跟着霍琛尧出生入死,办事谨慎靠得住,既然需要石窟钥匙,那便是必须的。
又叹了口气,现在需要洛川发号施令歼灭忠义堂,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杀了他。
只能,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了……哼,想跟她连木槿洞房,保证他毕生难忘!
有了新的计划,连木槿反而松了口气。
喊了人进来,说自己肚子饿了,要她们送饭菜。
有鱼有肉,连木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女儿红,吃的津津有味,一天的疲乏一扫而过。
听到脚步声走近,她连忙抹了嘴,又安稳的坐在床榻上。
有人进来收拾了桌子,送上合卺酒。病书生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只留一个属下在外面,其余人都退到石阶下面。
挑起红盖巾,一张的脸如灼灼桃花盛开在眼前,病书生呆了呆,面具下的那双眸光里有震惊,有惊艳。
连木槿瞧着被整张面具覆盖了的脸,兴趣索然,但是看到他发怔的模样,突然恶趣味上头。
缓缓站起身,拿过酒杯款款走来,脚尖碰着他的脚尖,惦着脚,一只手缓缓攀上他的肩膀,绕过他的后颈。
恢复了自己的原声,软声软语道:“相公,这合卺酒奴家喂你可好?”
哼,看我不恶心死你。
出其意料,病书生突然将她往前一带,连木槿被迫踩上他的脚,就差两毫米就触碰到他的嘴唇了。
病书生却侧头,就着连木槿的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连木槿眨眨眼,不敢置信,难道他以为自己故意扮作女人恶心他?
连木槿干笑一声,转头干了杯中的酒,讪讪笑道:
“我记得二当家的说了,若那贵人是女人,你可不愿委屈自己。
怎么,你不会真看不出我是女人?还是你,男女通吃,自身就是个阴阳人?”
连木槿心想,但凡是个男人,听到这种伤自尊的话怎么也会愤怒吧。
病书生低头,嗅着连木槿脖颈的香气,瓮声瓮气的说:“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