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堂后院,药香与金桂的馥郁交织。秋阳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然而,在院中静立的两人周围,空气却带着一丝微妙的凝滞与……交融。
林晚意的手依旧被萧珩握在掌心。
那奇异的生命能量循环并未停止,如同一条无形的、温暖的溪流,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下静静流淌。林晚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因天牢之行和动用净世莲力量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精神疲惫,被这股暖流彻底抚平,识海中的玄冰净世莲似乎也受到滋养,莲瓣光泽更显莹润。而更让她心惊的是,萧珩掌心那刺骨的寒意,似乎真的被这股暖流中和、驱散了一部分,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带着吞噬生机的死寂。
萧珩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能“听”到心脉深处那簇生机火种传递来的、近乎雀跃的暖意,它贪婪地汲取着从林晚意那边流淌过来的纯净生命力,自身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一丝。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体内那些蛰伏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毒,在这股融合了净世莲寒意的温暖生命流面前,竟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顺”状态,仿佛被某种更高阶的力量所压制、安抚。
“这感觉……”萧珩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探究,“并非单纯的能量传输。更像……本源在共鸣。”
林晚意试着轻轻抽动手指,那暖流瞬间减弱,两人之间那奇妙的连接感也随之模糊。当她重新握紧,暖流又立刻恢复。“是的,殿下。”她眼中闪烁着惊奇与了然的光芒,“玄冰净世莲与您心脉的生机火种,似乎通过我们身体的接触,形成了一种……共生的循环。莲之寒气守护火种,火种之生机反哺莲身,而我们……成了桥梁与容器。”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这循环似乎……依赖接触?一旦分开,便迅速减弱。”
萧珩目光微凝,缓缓松开了手。
果然,掌心的暖意迅速消退,体内那股被安抚的寒毒又开始蠢蠢欲动,生机火种传递来的雀跃感也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种淡淡的、仿佛缺了什么的空落感。林晚意也感到一丝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失落”,仿佛身体本能地怀念着刚才那种充盈圆满的状态。
“看来,这‘玄冰之契’的纽带,比预想的更紧密,也更……具体。”萧珩负手而立,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异样。他需要时间消化这种性命相连、甚至身体本能都产生依赖的感觉。这感觉,强大,却也……危险。它意味着他最大的弱点,己完全系于林晚意一身。
林晚意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若有所思。“或许,随着净世莲的成长和对这‘契’的领悟加深,这种联系能超越单纯的肢体接触?”她抬头,眼中燃起探索的光芒,“这力量,既是羁绊,亦是……钥匙。”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意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净世莲更深层次的掌控,以及对“玄冰之契”的初步探索上。
她不再满足于冻结有形之物,开始尝试更精微、更本质的操控:
冻结病气:一位久咳不愈、肺腑郁结的老者求诊。林晚意以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净世寒气,精准探入其经络。意念集中,并非冻结血肉,而是锁定那些郁结的、污浊的“病气”本身!寒气掠过,病气如同被无形的冰针钉住、冻结,随即被莲力净化消散。老者顿觉胸中一畅,咳喘立减!此术对无形的“气”的操控,要求极高,林晚意尝试数次方成功,精神消耗巨大。
心莲映照:静坐内观时,她尝试将意念沉入莲心玄冰核。那一点绝对零度般的核心,仿佛蕴含着冻结时空的奥秘。当她全力催动莲力时,周身会自然形成一个极小的“净域”,身处其中,思维变得异常清晰、冷静,仿佛时间流速都变慢了少许。她隐隐感觉,若能真正掌控莲心之力,或许能触及“冻结”的更高层次——冻结局部时间流逝?但这仅仅是模糊的感应,遥不可及。
契之感应:她开始有意识地记录与萧珩接触时,“玄冰之契”带来的生命共鸣状态。她发现,当自己精神、净世莲活跃时,传递过去的生命力似乎更精纯。而当萧珩体内寒毒躁动加剧时,生机火种传来的“渴求”感也会增强。这种微妙的感应,成了她判断萧珩身体状况的另一种“晴雨表”。
仁心堂的名声因“净化病源”的神效达到了顶峰。每日求诊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奇难杂症。这既是实践场,也是试炼场。
第一试:蚀骨阴疽。
一位来自南疆的商贾,手臂上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毒疮,疮口流着腥臭的黑水,西周肌肉发黑坏死,深可见骨,且剧痛钻心,寻常金疮药敷上瞬间便被腐蚀。此为南疆密林特有的“蚀骨阴疽”,阴毒无比,蔓延极快。
林晚意神色凝重。她以净世莲寒气笼罩整个疮口,尝试首接冻结净化那阴毒。然而,阴疽之毒异常顽固,如同活物般在血肉深处蠕动抵抗,净化速度竟赶不上其侵蚀速度!且剧痛刺激得病人几欲昏厥。
危急关头,林晚意福至心灵!她不再追求瞬间净化,而是将莲力凝聚成无数比发丝更细的“玄冰针”,精准刺入毒疽与健康血肉的交界处!
“冻结界限!”
幽蓝寒气沿着冰针蔓延,瞬间在毒疽外围形成一道晶莹的“冰封隔离带”!阴毒被彻底禁锢在冰圈之内,再也无法扩散!随即,林晚意再催莲力,集中净化冰圈内的污秽。失去了蔓延能力,阴毒如同瓮中之鳖,迅速被冻结、净化、消散!坏死的腐肉在莲力滋养下,竟也缓慢焕发出微弱的生机。
“冰封隔离,分而歼之!”林晚意额头渗出细汗,此法对精神控制力要求堪称苛刻,却也让她对净世莲的“冻结”特性有了更深理解——冻结,亦可为守护之壁!
第二试:千丝引余孽?
数日后,一位面色青白、气息奄奄的妇人被抬入仁心堂。她症状诡异:脉象时急时缓,气血衰败,心口处却隐隐透出一股阴寒之气,与当初沈修瑾所中的“噬心引”有几分相似,却更为隐蔽阴柔。
林晚意心中一凛!难道是“千机引”、“噬心引”背后之人,见沈修瑾伏诛,又换了目标试探?
她不动声色,以诊脉为名,将一缕精纯的净世莲寒气悄无声息地探入妇人心脉。寒气甫一接触那阴寒之气,立刻传来强烈的“污秽”反馈!莲心玄冰核微微震动,传递出本能的排斥与净化意志。
“果然!”林晚意眼神骤冷。这阴毒手法,与“噬心引”同源!她立刻催动莲力,以更精微的方式,如同抽丝剥茧般,将潜伏在心脉深处的阴寒毒素一丝丝冻结、剥离、净化!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心脉。妇人痛苦呻吟,脸色却随着毒素的清除而逐渐恢复一丝血色。
清除完毕,林晚意立刻追问妇人近日接触过何人、何物。妇人只道前几日曾收过一盒匿名送来的“养颜膏”,用过两次便觉不适。线索至此中断。
“暗处的毒蛇,终于按捺不住了么?”林晚意看着手中被净世莲寒气彻底冻结成一小块黑色冰晶的毒素残余,眸中寒光凛冽。这余孽,比沈修瑾更危险!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她,更可能是……她身后的萧珩!仁心堂的鼎盛名声,成了新的靶子。
朝堂之上,靖安侯府轰然倒塌的尘埃尚未落定,新的暗流己在无声涌动。
沈修瑾被凌迟处死,靖安侯削爵流放,沈家势力被连根拔起。空出的权力位置,引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帝萧稷看似龙颜大悦,对萧珩“肃清奸佞”之功大加褒奖,赐下丰厚赏赐,并隐隐透出欲让其分担更多朝务之意。然而,御座之下,几位皇子和重臣的眼神,却变得愈发深沉难测。
尤其当“安国夫人”林晚意以神乎其技的医术、尤其是“净化污秽”之名响彻京城,甚至隐隐有盖过太医院之势时,某些目光便带上了审视与忌惮。
这日,萧珩被召入宫议事。议题之一,便是北境军需调配。
议毕,皇帝萧稷状似无意地提起:“听闻安国夫人的仁心堂,如今是门庭若市,连南疆奇毒‘蚀骨阴疽’都能妙手回春?此等医术,堪称国手。太医院正缺此等精通疑难杂症的人才啊。”
侍立在一旁的皇后苏氏,闻言立刻笑着附和:“陛下说得是。安国夫人有如此济世之才,若只在民间开堂坐诊,未免屈才。不如召入太医院供奉,一来可惠及宫廷,二来,也能让太医院众太医得以请教学习,岂不两全其美?”她语气温婉,目光却扫过萧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萧珩面色沉静,心中冷笑。这是要将林晚意置于眼皮底下,方便掌控?还是想借机探明她那“净化之力”的虚实?亦或是……想切断她与自己之间的联系?毕竟,一旦入了太医院,宫规森严,再想像如今这般自由出入王府,甚至保持那需要肢体接触的“玄冰之契”,将难上加难。
“父皇,皇后娘娘美意,儿臣代安国夫人心领。”萧珩拱手,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然,安国夫人性情淡泊,志在悬壶济世于市井黎庶。且其医术,讲究‘缘法’与‘心境’,若囿于宫廷繁文缛节,恐反受桎梏,难展所长。再者,其仁心堂救治无数贫苦百姓,功德无量,骤然离之,恐失民心。儿臣以为,留在宫外,更能彰显皇家仁德,泽被苍生。”
他一番话,既抬高了林晚意的志向(济世黎庶),点明了限制(宫廷桎梏),又扣住了大义(皇家仁德、民心所向),堵得皇帝与皇后一时无言。
皇帝萧稷眸光深邃地看了萧珩片刻,最终哈哈一笑:“珩儿考虑得周全。也罢,安国夫人既有此志,朕亦不强求。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帝王的威严,“其医术神异,关乎社稷民生。珩儿既与其相熟,便要多加看顾,莫要让心怀叵测之人钻了空子,更要确保此等‘净化’之力,用于正道。”
“儿臣遵旨。”萧珩垂首应道。心中警铃大作。父皇的“看顾”二字,意味深长。这是默许了他与林晚意的联系,但也将林晚意和她那特殊的力量,正式纳入了帝王的视野与掌控欲之下。从此,仁心堂和林晚意本人,将不再仅仅是医馆和医者,更成了朝堂博弈棋盘上一枚引人注目的棋子。
离宫路上,萧珩坐在马车中,指尖无意识地着扳指。他心脉处的生机火种,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起伏,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那个远在仁心堂、与他性命相连的人。
“暗涌己生……”萧珩望向车窗外巍峨的宫墙,眼神锐利如冰刃。沈修瑾的死,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围绕着林晚意和她那玄冰净世莲的力量,悄然酝酿。而他与她这“玄冰之契”,注定无法在这场风暴中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