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还是第一次和裴钰一起吃饭。
当然,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他和唐如俪、裴老夫人一起用饭。
那时的裴钰是裴将军、裴国公爷,架子端得足足的,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气魄也极是压人。
世家大族那一套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他做得非常严苛。
可不像是现在这个能和她言笑晏晏着吃饭着的年轻郎君。
所以说,人的际遇啊,果然也是无法说得清的。
吃完饭后,裴钰拉着她去散步。
其实也就是看这春天的江南院子。
应该是有花匠精心照料着,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也都秀美灵动。
“裴钰你不忙吗?”见他半天没有进入主题,终于也是碧荷先忍不住了。
果然也就发现,在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那一首就在关注着她的少年将军,那黝眸里也挂着点点笑意,像是只看见了葡萄的狐狸一般狡黠。
碧荷恼羞成怒,嗔了他一眼。
“挺忙的。”裴钰实话实说,“不过碧荷你知道我提前回京,是为了什么?”
被他那样定定地瞧着,碧荷启唇,正要说些什么,裴钰却己经自问自答地继续说着:“在路上的时候,听说你要嫁给别人。碧荷,自从我的爹娘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体会过那种心如刀割的感受了。”
“裴钰我……”
“碧荷你先让我说完。”站在湖边,裴钰牵住她的柔荑,感觉到她指腹的细茧子,心里一疼,“我那表兄想要纳你为妾,你断然是不肯的。”
“所以碧荷你不用向我解释。那个混蛋,我会替你教训他。”
可裴钰到底还是很有掌控欲的,他低下头来,“不过,碧荷,从我离京以后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都想要知道。现在你能和我说说吗?”
语气是轻柔的,但话语里的强势却是毋庸置疑的。
“我……”
碧荷略有些犹豫地道:“裴钰,我其实正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但是我怕……”
“你怕什么?”裴钰剑眉一蹙,很快又在她那清丽容颜里看见了一阵凄惶。
“碧荷你别怕,一切都有我在。”他终于意识到了,碧荷此时遇上的是一件大事。
再联想起来银雀她们在密信里,汇报的那只言片语……
少年将军像是一座巍峨可靠的山岳,托举住了她,“不管是什么事,都有我在。”
他再次重复这句话。
有那么一刻,碧荷的心被猛然地触动了。
似乎从年幼时,爹娘双双病逝了以后,也就再也没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了。
少年之心,日月可鉴。
虽是权势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但那双黝眸里只有她一人。
“……好。”
碧荷掩去心中的千层波澜,依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将军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最近唐府里发生的桩桩事情……当然,和将军你北伐遭遇的那些事情比起来,碧荷说起来便都是贻笑大方。”
“不会。你的事一样对我很重要。”裴钰眉心一首皱着,是有些着急的,但还是沉下了心,等待着她慢慢说来。
碧荷对他一笑,这一笑里似乎有着无限的感慨担忧。
担忧……
然而碧荷接下来的话,也就令裴钰脸色越来越难看,周身空气也都像是凝结了起来一样。
碧荷却一首一边说,一首一边注意着他的脸色。这种看人脸色说话的习惯模样,更是叫裴钰心疼极了。
但心疼归心疼,碧荷说的话却不是一桩小事,那涉及到了数条人命。
碧荷看似柔弱却坚定,“裴钰,小姐的院里,文兰便是因为无意撕破了夫人这个秘密……没过几天,便因为所谓的奸夫被发觉后,投了井。”
说起这件事,裴钰便也就想到了银雀那密信里的消息,“那天晚上……你还去给她烧了纸钱。”
裴钰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怕,万一……”
“万一……就算文兰姐姐在天有灵,想必也希望恶人得到惩报。”
猛然被那少年将军敲了一暴栗,正一本正经地说着话的碧荷,也都没有反应过来地抬头看着他,清水眸子眨了眨,泛着涟漪般的美丽。
还有点儿委屈。
裴钰教训她说:“以后可不许将自己陷入如此险境当中。”
“这件事……”转眼之间,那少年将军也不再是刚刚在她面前那个嬉笑的年轻郎君,“交给我来处理。”
蕴着寒霜般黝眸,看着前方。
碧荷嘴唇张张,却被他按住了双手,“碧荷你听话……这里边牵扯了太多。我祖母她恐怕不会轻易就信了我们。”
碧荷带着他来到了自己先前,放了那装了汗巾的匣子的所在之处。
轻轻捧了出来。
裴钰却没有打开看,而是收了起来,“你刚刚说,还有一个人证,叫做……”
“赵芸。”
……
被裴钰唤来的于庭,本来就正在闲着和兄弟们八卦着呢,忽然他家将军丢来了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边还是破旧的匣子,里边还有一张略有些褪色的艳丽汗巾。
于庭:“……”
但很快听着将军来说了来龙去脉的于庭,那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正经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将军身边的碧荷姑娘,那也是一脸的心情复杂。
没想到他们在北伐的时候,这碧荷姑娘在水深火热的唐府里,不仅遭遇了这般的事情,甚至还主动为将军分忧了……
作为暗部鸡鸣处的总管事,于庭当即也是抱拳对自家将军保证:“将军您放心,卑职一定将来龙去脉去查个清楚……不辱没了碧荷姑娘深入虎穴之功!”
碧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碧荷没做什么,险些还打草惊蛇。于庭先生不必为我长脸。”
“碧荷姑娘实在太客气了。”谦逊得他这个脸皮厚的都不好意思了。
于庭还有意再和碧荷聊几句了,奈何自家将军在侧虎视眈眈的。
却听得碧荷忽然唤了他一声,“于庭先生,可否拜托您一件事。”
这都用上您了。
将军在侧,于庭感觉到了压力很大,“碧荷姑娘请说,请说,只要是于庭能够帮到的事情,必定效犬马之劳。”
还给自家将军一个眼神,羡慕吧。碧荷姑娘可是特意拜托我。
对此,那少年将军只是冷幽幽地扫他,活似周围有一阵罡风在吹刮着,于庭也不敢再继续抖机灵了。
“碧荷姑娘,您说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