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林木葱郁。破旧的三轮车在鏊烙道印力量的牵引下,如同不知疲倦的老牛,艰难地爬行在越来越陡峭的山径上。晨雾在山林间弥漫,带着草木的清新和露水的微凉,稍稍冲淡了车斗里压抑的气息。
鏊烙道印悬在清璇身前,混沌光泽流转,核心的暗金金丹缓缓旋转,但仔细看去,那光芒中依旧掺杂着一丝难以消除的、源自诅咒余烬的紫黑色泽。每一次颠簸,每一次凌霜在昏迷中无意识散发的痛苦精神波动,都让道印微微震颤,内部的业火与诅咒的拉锯就加剧一分。陆仁贾不得不持续消耗本源进行压制,道印的稳定性在缓慢而持续地下降。
清璇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山林间相对纯净的灵气和远离人群的恐慌,让她意念中被污染的暴戾暂时蛰伏。她闭目凝神,努力沟通胸口烙印深处那点黯淡的道种,尝试汲取道印反馈的温润力量修复残破的道基,效果甚微,却聊胜于无。
日头渐渐升高,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鏊烙道印的指引感越来越强,几乎化为实质的牵引力,拉扯着三轮车拐进了一条被藤蔓半掩的、极其隐蔽的羊肠小道。
小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洞天福地、仙家府邸,而是一片…破败荒废的山间温泉遗迹?
几栋歪歪斜斜、爬满青苔和藤蔓的木屋半塌在嶙峋的山石间,早己腐朽的门窗黑洞洞地张着。中央是一片被乱石围拢的洼地,洼地中心,几口大小不一的天然石池错落分布。池水浑浊,飘着枯叶和浮萍,只有最大的一口池子中央,还在汩汩地冒着细微的气泡,蒸腾起稀薄的白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并不好闻的硫磺混合着某种矿物质的气息。
荒凉,破败,死寂。与“金汤”二字毫不沾边。
“这…就是鏊烙金汤?”清璇眼中难掩失望。这地方灵气稀薄,环境恶劣,怎么看也不像能稳固道印、熬炼纯化的宝地。
然而,悬浮的鏊烙道印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嗡鸣声变得高亢而急切!那暗金金丹疯狂旋转,核心处的青璇道种更是光芒大放,传递出强烈的渴望和回家的欣喜!
【鏊烙道印(意念激动):…就是这里!…本源…之地!…金汤…未枯!…】
道印挣脱了清璇意念的微弱束缚,化作一道流光,径首飞向那口最大的、还在冒泡的浑浊温泉池,“噗通”一声没入了浑浊的池水之中!
池水表面只荡开几圈涟漪,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清璇一愣,随即脸色微变。道印是他们的根本!她挣扎着想下车查看。
就在这时,异象陡生!
咕噜噜…咕噜噜…
那口最大的温泉池,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猛地剧烈沸腾起来!浑浊的池水瞬间被染上了一层奇异的、流动的暗金色泽!无数细密的金色光点从池底涌出,如同沸腾的金砂!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大地厚重、熔岩灼热、硫磺刺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烟火温润感的浩瀚气息,从沸腾的池水中轰然爆发!瞬间弥漫了整个破败的温泉遗迹!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灼热!
咔…咔咔…
池边的乱石在这股气息冲刷下,表面的苔藓和污垢迅速剥落,露出了下方温润如玉、内蕴金丝的奇异石材本质!那些半塌的木屋腐朽的梁柱上,也隐隐浮现出模糊的、古朴的鏊子、炊具等图案!
这破败的遗迹,仿佛瞬间被激活了沉睡的灵性!
沸腾的池水中央,鏊烙道印缓缓浮出水面。它通体被一层流动的、暗金色的“金汤”包裹着,如同披上了一层液态的铠甲。道印本身的光芒变得更加内敛深邃,那混沌的光泽在金汤的包裹下,仿佛正在被梳理、被抚平。核心的暗金金丹旋转速度明显放缓,显得沉稳了许多,其上那几缕躁动的紫黑色诅咒纹理,在暗金“金汤”的浸润下,似乎也暂时被压制、封禁,光芒黯淡下去。
【鏊烙道印(意念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舒畅和满足):…舒服…温养…调和…本源…共鸣…】
有效!这看似破败的温泉,真的是道印的“金汤”!
清璇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她连忙将三轮车推到池边,自己也艰难地挪到池畔。仅仅是靠近池边,吸入那带着硫磺味却蕴含奇异温润气息的空气,她道体深处的剧痛都似乎缓和了一丝!意念中蛰伏的污染戾气,也仿佛被这气息安抚、压制。
她看着池中如同泡澡般惬意的道印,又看了看车斗里依旧昏迷、但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些的凌霜,心中稍定。或许,这里真是他们的转机。
“小丫头…来得…还不算太晚…”
一个慢悠悠、带着点戏谑的苍老声音,突兀地在清璇身后响起。
清璇猛地回头!
只见那栋最大的、半塌的木屋阴影下,不知何时,那个穿着打满补丁灰布袍、须发皆白的老乞丐,正蹲在一块温润如玉的金丝石头上!他手里拿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从沸腾金汤里舀出的、暗金色的泉水,正有滋有味地小口啜饮着,浑浊的老眼惬意地眯着,仿佛在品尝绝世佳酿。
“前辈!”清璇又惊又喜,连忙行礼,“多谢前辈指点!此地果然…”
“嘘…”老乞丐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示意她噤声。他慢悠悠地喝完碗里的“金汤”,咂咂嘴,目光投向池中沉浮的鏊烙道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深邃。
“金汤…只是引子…”他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真正的‘熬炼’…才刚刚开始…”
他放下陶碗,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向沸腾的池水中心,那包裹着鏊烙道印的暗金“金汤”。
“看见没?那‘汤色’…还浑着呢…”老乞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凝重,“里面的‘料’…太杂,太毒…尤其是那几根‘黑丝’(诅咒余烬)…还有那女娃子身上的‘晦气’(精神创伤散发的负面意念)…不把里面的‘邪火’熬出来…把‘杂质’撇干净…这锅‘金丹’…永远烙不实…烙不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清璇和车斗里的凌霜,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温火…慢炖…急不得。心要静…神要凝…别让锅里的‘邪火’…烧穿了锅底(道印壁垒)…也别让外面的‘冷风’(恐慌、敌意)…吹灭了灶火(道种生机)…”
“这‘鏊烙金汤’…熬的是丹…炼的…也是心啊…”
话音未落,老乞丐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那块温润的金丝石头和那个空了的粗陶碗。
清璇怔怔地看着老乞丐消失的地方,咀嚼着“温火慢炖”、“熬丹炼心”的话语,再看向池中那被暗金“金汤”包裹、看似平静实则内部依旧暗流汹涌的鏊烙道印,以及车斗里昏迷的凌霜…她眼中的欣喜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与凝重。
这短暂的安宁,只是暴风雨的间隙。真正的“熬炼”,才刚刚拉开序幕。
仿佛印证着老乞丐的话,池中那沸腾的暗金“金汤”深处,包裹着道印的地方,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漆黑如墨的火焰,如同深水中的毒莲,悄然探出了一缕花苞般的焰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