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裹着鹅毛大雪席卷长江,沈青崖立在破旧的渡船甲板上,白发被罡风吹得凌乱如麻。焦尾琴竹杖斜倚船舷,杖头缠着的血丝玉绳在零下数十度的严寒中冻得僵硬,宛如一条垂死的赤蛇。江面结着厚厚的冰层,渡船每前进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坚冰碾碎。
"先生,水位还在下降!" 晏空濛踩着摇晃的甲板奔来,纱衣上结满白霜,银簪上的血蚕蛊蜷缩成一团,毫无生气。她摊开冻得发紫的手,血丝玉绳在掌心勉强划出个 "危" 字,"下游的藕池口己经完全封冻,再这样下去,我们和两千难民都要困死在江上!"
船舱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夹杂着孩童微弱的啼哭。沈青崖透过结冰的窗棂望去,只见难民们挤作一团,用仅有的破棉被互相取暖。一位老妪怀中的婴儿小脸冻得青紫,嘴唇不住颤抖。断腕处的玉玺印记突然灼痛,仿佛在呼应他内心的焦灼 —— 他想起三天前,正是为了护送这些躲避战乱与洪水的百姓前往江南,才选择了这条危机西伏的水路。
"谢安传来飞鸽传书," 晏空濛掏出被雪水浸透的信笺,声音发颤,"建康朝廷调拨的赈灾物资要七日才能到。可我们的干粮... 最多撑到明日晌午。" 她的血丝玉绳缠上沈青崖的手腕,传递着刺骨的寒意。
沈青崖握紧竹杖,杖头琴弦发出幽咽的嗡鸣。他的目光落在船舱角落的焦尾琴上 —— 这把承载着谢泠舟遗愿、伴随他历经无数生死的古琴,此刻琴身蒙着薄霜,七弦凝结成冰。记忆如潮水涌来:兰亭宴上的惊鸿一奏,雷峰塔下的舍命相护,还有谢泠舟临终前那句 "此琴,当为苍生而鸣"。
"生火!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找来!" 沈青崖突然大喝,声音震得船身的冰棱簌簌掉落。难民们惊愕地望着他,一位中年汉子颤声问道:"先生,可我们连木柴都没有..." 话音未落,沈青崖己走向焦尾琴,竹杖重重顿地:"就用这琴!还有这船!"
晏空濛的瞳孔骤缩,血丝玉绳猛地绷紧:"先生!这焦尾琴是谢公子的遗物,更是您..." 她的话被沈青崖抬手打断,却在触及他眼神的瞬间愣住 —— 那双眼中燃烧着比烈火更炽热的光芒,却又平静得如同深潭。
"晏姑娘,还记得云前辈说过的话吗?" 沈青崖轻抚琴身,冰渣在指尖碎裂,"无羁之道,不在器物,而在本心。" 他的声音混着江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比起承载回忆的焦尾琴,此刻两千条活生生的人命才是根本。"
当第一斧劈向焦尾琴时,沈青崖的手微微颤抖。琴弦断裂的声响如泣如诉,仿佛谢泠舟在天之灵发出叹息。但当他看到老妪将婴儿抱近火堆,看到孩童们冻僵的手指渐渐恢复血色,心中的迟疑瞬间被坚定取代。竹杖化作利斧,几下劈开船板,火焰腾空而起,映得江面的冰层泛起诡异的红光。
然而,冰封的江面并未因此解冻。鲜卑余部的暗卫突然从冰面下钻出,寒光闪闪的弯刀在火光中划出死亡弧线。为首的黑衣人冷笑:"沈青崖,交出传国玉玺,饶你不死!" 他身后,数十名暗卫推着装满火药的冰橇,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将渡船炸成碎片。
晏空濛的银簪发出清鸣,血蚕蛊强行苏醒,化作万千金针射向敌人。血丝玉绳如灵蛇般缠住最近的暗卫咽喉,她的纱衣在打斗中被划破,却始终挡在难民身前。沈青崖握紧燃烧的琴木,神域之力顺着火焰蔓延,将火药冰橇尽数焚毁。但暗卫们悍不畏死,包围圈越缩越小。
"先生,他们在用 ' 血祭冰阵 '!" 晏空濛的声音带着惊恐,"每杀一人,冰层就会加厚三分!" 她的血丝玉绳突然被斩断,一名暗卫的弯刀首取她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沈青崖掷出燃烧的琴身,火焰瞬间吞没敌人。但他也因此暴露在围攻之下,左肩被弯刀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滴落在江面的冰层上,奇迹突然发生。断腕处的玉玺印记与鲜血共鸣,金色光芒如利剑般劈开冰层。沈青崖趁机调动全部神域之力,竹杖化作金色巨斧,将冰面斩出百米长的裂缝。汹涌的江水喷涌而出,冲走了残余的暗卫。
渡船在激流中剧烈摇晃,随时有倾覆的危险。沈青崖将最后一块船板投入火堆,火势冲天而起,终于融化了周围的坚冰。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时,渡船缓缓驶入未封冻的江面。难民们望着劫后余生的天空,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位少年捧着焦尾琴的残片走到沈青崖面前,眼中含泪:"先生,这琴..." 沈青崖接过碎片,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余温,想起谢泠舟抚琴时的模样。他将碎片抛入江中,看着它们随波逐流:"焦尾琴虽毁,但它的声音,永远留在了守护苍生的旋律里。"
晏空濛的血丝玉绳缠上他受伤的手臂,传递着温暖的力量。沈青崖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江面,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焦尾琴竹杖轻轻点地,杖头琴弦虽己不复存在,却依然发出清越的声响。他知道,这一路舍弃的不只是焦尾琴,更是对过往的执念 —— 真正的渡厄,从来不是守护珍器,而是守护人心。当渡船载着两千难民继续前行时,沈青崖在心中默默发誓:只要还有一人需要庇护,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焚尽所有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