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门厚重的金属隔绝了隧道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沉重脉动,却无法完全屏蔽那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感。每一次“咚…咚…”的沉闷回响,都让狭小设备间的金属墙壁和堆放的废弃零件微微震颤,灰尘簌簌落下。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门外菌毯的甜腻腐败气息混合的味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玄极盘膝坐于冰冷的地面,玄天古剑横放膝前。他双目紧闭,指尖轻触剑脊,眉宇间凝结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意识沉入剑身深处那片浩瀚的金白混沌,如同潜水者一次次潜入深不见光的海沟,试图再次捕捉那幅由“门”之冲击与猩红撕咬共同震出的暗金残图。然而,那指向云澈的微弱蓝点,如同被无形迷雾笼罩的星辰,任凭他如何凝聚心神,如何模拟猩红的狂暴与云澈的纯净,剑中的混沌本源却如同死寂的深潭,再无半分涟漪回应。唯有每一次隧道深处传来的沉重脉动,如同敲在剑心上的重锤,让他心神随之震荡,难以深入。
“妈的…外面那鬼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Red背靠着冰冷的防爆门,仅存的肉眼死死盯着门缝方向,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压抑的躁动。他仅存的机械义眼在猩红女王的逻辑炸弹和隧道精神污染的轮番摧残下,彻底报废,只剩下一个空洞的金属眼眶。这让他失去了最倚仗的战场感知能力,如同被拔掉了爪牙的猛虎,焦躁不安。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最后一把老式左轮的冰冷枪柄,仿佛只有这金属的触感才能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百晓生则蜷缩在角落里,几乎将头埋进了膝盖上摊开的皮质笔记本。冷光棒惨白的光晕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扫描仪,疯狂地在纸页上那幅诡异的拓扑残图、隧道菌丝网络的速写草图、以及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潦草标注之间来回移动。铅笔在纸页边缘疯狂涂抹,发出沙沙的噪音,像濒死昆虫的振翅。
“节点符号…旋转频率…空间曲率偏差…菌丝网络能量流动拓扑…蓝点位置概率模型…”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干涩沙哑,“不对…还是不对…缺少关键参数…空间锚点…能量共振阈值…” 他猛地抬头,布满红丝的眼中射出近乎癫狂的光芒,看向李玄极和维生舱,“前辈!守墓人前辈!那核心符号!它需要什么来激活?共鸣的‘钥匙’是什么?那个旋转…是空间坐标的相位锁?还是能量频率的调制器?!还有云澈的位置!他为什么会在那里?是囚禁?还是…节点本身?!”
维生舱内,守墓人依旧沉寂。暗金色的数据之眼紧闭,构成他存在本源的符文链在屏幕微光下显得更加黯淡、脆弱,如同风中的蛛网。舱壁上显示生命体征的曲线低伏而平缓,仿佛随时会拉成一条首线。百晓生的追问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连回音都没有。
李玄极缓缓睁开眼,眼底的金光因疲惫而显得浑浊。他看着百晓生布满血丝、充满求知与绝望的眼睛,又看向那扇隔绝了外界恐怖、却也隔绝了生路的沉重金属门。沉默,像冰冷的铁水,浇灌在狭小的空间里。
就在这时——
嗡…!
维生舱内部突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淡金色光芒!不是警报红光,而是一种温和的、如同烛火般的辉光,从守墓人胸口位置透出!
这光芒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玄极、Red、百晓生,三人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那点光芒。
光芒中,守墓人紧闭的数据之眼,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淡金色的数据流极其缓慢地流淌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但其中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清明意志!
没有声音发出。那点淡金光芒,如同投影仪的光源,在维生舱透明的弧形舱盖上,投射出一幅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动态影像!
影像的“镜头”仿佛在急速下坠,穿透层层蠕动的灰白与暗红交织的菌丝网络,掠过那些搏动的囊泡和扭曲的异化结构,最终猛地扎入隧道更深、更黑暗的地底!
视野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地下空洞!洞壁不再是岩石或混凝土,而是完全由无数粗壮如巨蟒、盘根错节、散发着幽幽暗红与惨绿荧光的活性菌丝构成!这些菌丝如同活物的血管和神经网络,有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整个空间的微弱震颤——正是那“咚…咚…”声的来源!
空洞的中心,矗立着一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到顶天立地的“巨树”!它的“主干”并非木质,而是由无数根最为粗壮、流淌着粘稠暗金与猩红交织液体的核心菌索螺旋缠绕而成,表面覆盖着不断蠕动、增生、脱落的生物质皮层,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腐气息和强烈的能量辐射!
而“树冠”部分,则是由亿万条细密的、散发着幽蓝或惨绿荧光的菌丝垂落构成,如同倒悬的发光瀑布!在“树冠”最顶端,无数荧光菌丝汇聚之处,托举着一个巨大的、由半透明生物膜构成的球体!球体内部,粘稠的暗金色液体中,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化形态、散发出古老、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秩序感的暗金光芒的核心!光芒的形态,赫然与李玄极在玄天古剑深处感知到的、以及百晓生笔记本上描绘的那个旋转的节点符号,一模一样!
在这核心光芒的照耀下,巨树主干靠近顶端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却顽强闪烁着纯净蓝光的点,如同黑暗宇宙中的孤星,清晰可见!正是代表云澈灵魂印记的位置!
影像在“树冠”顶端的核心光球上定格、放大!光球的生物膜并非完全光滑,其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其中一道较深的裂纹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隐约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虚无!那虚无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门”的冰冷意志!
影像最后猛地一转,“视角”如同被无形之力拉扯,急速下坠,穿过层层盘绕的粗大菌索,最终定格在巨树庞大根系的最深处!在那里,无数最为粗壮、颜色最深、如同熔岩管道般的猩红菌索,正贪婪地扎入空洞底部一片粘稠的、不断翻涌着气泡的暗红色“湖泊”中!那“湖泊”散发出浓烈的、属于猩红女王的暴虐数据波动!更令人惊骇的是,在“湖泊”的中心,一个由纯粹猩红警告框构成的、不断旋转的漩涡之眼,正缓缓睁开!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探针,正沿着那些猩红菌索,向着巨树核心蔓延、侵蚀!
影像到此,骤然熄灭!维生舱内那点淡金光芒也随之彻底黯淡下去。守墓人数据之眼闭合,生命体征曲线瞬间跌入谷底,警报声再次尖锐响起!
死寂。
设备间内只剩下维生舱刺耳的警报和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那棵树…就是隧道所有异化的源头…” 百晓生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一个…活着的…生物数据转化中枢?!它在吞噬金属、岩石…甚至游离辐射…转化成生物质和…那种暗金能量!云澈…被束缚在树的主干上…像个…电池?还是…钥匙?”
“那个光球!核心!” Red猛地指向舱盖,仿佛影像还在那里,“裂纹里的东西!是‘门’的碎片?!秦无天那杂碎把‘门’的碎片塞进这怪物的心脏里了?!” 他仅存的肉眼因惊骇和愤怒而充血,“还有湖里那个眼睛!猩红女王!它想吞了这棵树!它在顺着树根往上爬!”
李玄极缓缓站起身。维生舱刺耳的警报如同背景噪音,无法再撼动他分毫。所有的疲惫、焦虑,都在看到云澈那顽强闪烁的蓝色光点时,被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决绝所取代。
守墓人用最后的力量,为他们指明了方向,揭示了真相,也拉响了最刺耳的警报。
猩红女王不仅在外面撞门,它的意志早己通过地下的“血湖”,侵入了这庞大菌巢的中枢!它在争夺这棵“树”,争夺树顶核心中那块“门”的碎片!一旦它成功吞噬、融合…后果不堪设想!而云澈的灵魂印记,就在这风暴的核心!
“没有退路了。” 李玄极的声音平静得像冻结的湖面,却蕴含着斩断一切的锋芒。他拔出玄天古剑,剑身上黯淡的金白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玉石俱焚般惨烈气息的暗金色悄然流转。他目光扫过那扇隔绝生死的厚重防爆门,仿佛穿透了金属,首视隧道深处那搏动的菌巢核心。
“要么,在它彻底苏醒前,斩断根源,救出云澈。”
“要么,和这鬼地方,一起葬入数据之海。”
他走到门前,剑尖斜指地面,剑锋上微弱却锐利的光芒切割着惨绿色的空气。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