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南郊废弃缉毒所的锈铁门,陈野踹开摇摇欲坠的大门时,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墙上斑驳的血迹和弹孔——这里是二十年前南疆缉毒战役的临时指挥所,也是赵晏最后一次以警察身份出现的地方。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二楼传来。陈野抬头,看见赵晏站在残缺的楼梯平台上,黑色风衣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右手握着那把刻着ZY-19的92式手枪,残缺的无名指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陈野的拇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手铐——这副生锈的老式手铐是雷洪给他的,据说是当年赵晏"殉职"时留下的唯一遗物。
"为什么选在这里?"陈野的声音在空荡的废墟里回荡。
赵晏转身走向二楼走廊,脚步声在腐朽的地板上敲出危险的节奏。陈野跟上去,手电筒的光扫过走廊两侧,突然僵在原地——
整面墙贴满了照片。数百张黑白影像像墓碑般排列,每张照片下都钉着一枚警徽和一块染血的布条。有些照片己经泛黄,边缘卷曲,但那些年轻的面容依然清晰可辨。
"认识他们吗?"赵晏的手指抚过照片,"1999年湄公河行动,2003年清水河大捷,2008年边境围剿......"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官方通报里,他们都是被毒贩打死的。"
陈野的视线落在最近的一张照片上——是那个在殡仪馆被降格火化的年轻缉毒警。照片下方钉着的警徽还带着新鲜的裂痕。
"但实际上,"赵晏突然扯下自己的风衣,露出布满弹痕和刀疤的上身,"他们中至少三分之一,是死在自己人枪下。"
陈野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认出了其中几道伤疤——和雷洪身上的一模一样,连角度都分毫不差。这不是毒贩能造成的伤口,而是标准的战术射击轨迹。
"你带我来就为了看这个?"陈野的手按在枪柄上。
赵晏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遥控器按下。照片墙突然翻转,露出背后的另一面墙——那里整齐陈列着数十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不同的人体器官。最前排的罐子上贴着标签:【赵明远-右手无名指】【林锋-左眼晶体】【周永年-喉结】......
"这是我的复仇清单。"赵晏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现在还差最后一件藏品。"
陈野的胃部痉挛起来。他想起阿玫在殡仪馆拍到的画面,那些被"特殊处理"的尸体,终于明白了防腐剂罐子里缺少的是什么。
"你疯了。"陈野拔出手枪,"那些黑警该受审判,不该被做成......标本!"
"审判?"赵晏突然大笑,笑声在废墟里激起阵阵回音,"你以为我没试过?"他猛地扯开衬衫,露出左胸一道狰狞的刀疤,"这是陈国华留给我的——当年我把证据交给他,第二天他就捅了我一刀,把证据烧成了灰!"
陈野如遭雷击。养父从未提过这段往事,但他清楚地记得,父亲书房里确实藏着一把带血的军刀,刀柄上刻着ZY两个字母。
"知道为什么吗?"赵晏一步步逼近,"因为那批证据里,有他亲手签字的毒品调包令!"
陈野的枪口开始颤抖。他想起了物证室里那份被烧掉一角的文件,上面确实有父亲模糊的签名。
"你不信?"赵晏突然扔过来一个U盘,"看看你敬爱的养父都干了什么!"
U盘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浑浊的水花。陈野没有去捡,而是突然扑向赵晏,两人重重摔在腐朽的地板上。天花板上的霉菌扑簌簌落下,像一场肮脏的雪。
他们在满地玻璃渣中翻滚厮打。赵晏的格斗技巧明显更胜一筹,但每次有机会下死手时都会微妙地停顿。陈野抓住一个破绽,用那副生锈的手铐勒住了赵晏的脖子。
"动手啊!"赵晏的脸涨得通红,却还在笑,"就像你当年在警校毕业考核时勒死那个毒贩一样!"
陈野的手臂僵住了。那是他最深处的噩梦——七年前边境行动中,他确实徒手勒死过一名持枪毒贩。但这件事除了行动组成员,没人知道细节。
"你......一首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赵晏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是保护......"他的手指突然指向照片墙角落,那里钉着一张陈野从未见过的合影——年轻的赵晏抱着婴儿时期的陈野,旁边站着微笑的陈国华。"我们......曾经都是......警察......"
陈野的手突然失去力气。锈蚀的手铐"咔嗒"一声松开,赵晏剧烈咳嗽起来,脖颈上留下一圈暗红的锈迹。
"为什么?"陈野的声音嘶哑,"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赵晏艰难地坐起来,从贴身的皮夹里取出一张烧焦的照片残片。上面是年轻的赵晏和陈国华在警校毕业典礼上的合影,但照片被人为烧掉了三分之一。
"因为那天我才知道......"赵晏将残片翻转,露出背面的一行小字:【三人为誓,永不背弃】"我们三个人里,最先背叛的是......"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赵晏的胸口炸开一朵血花,他踉跄着后退,撞碎了背后的器官标本柜。玻璃碎片和防腐液溅了满地。
"精彩的家庭团聚。"赵明远从楼梯阴影处走出来,手里的消音手枪还在冒烟。他的右手缠着绷带,无名指的位置空空如也。"可惜剧本该改改了。"
陈野本能地去摸枪,却发现枪套空空如也——刚才搏斗时武器掉在了哪里?
"在找这个?"赵明远晃了晃手中的92式,"警察丢枪,可是要记大过的。"他突然调转枪口,对准地上挣扎的赵晏,"永别了,老战友。"
枪声响起的同时,陈野扑向赵晏。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墙上的烈士照片上。年轻的缉毒警面容被轰得粉碎。
"雷洪!"陈野嘶吼着。
整面墙突然爆炸,冲击波将赵明远掀翻在地。雷洪魁梧的身影从破墙后走出,独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手里的霰弹枪冒着青烟,枪口还指着炸开的墙洞。
"妈的,等这一刻等了十年!"
赵明远挣扎着爬起来,手枪却卡壳了。他咒骂着掏出备用弹匣,却被陈野一个飞踢踹中手腕。武器滑到角落,两人在满地玻璃渣中扭打起来。
"小心......他左手......"赵晏虚弱地提醒。
陈野这才注意到赵明远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个金属指套,顶端闪着诡异的蓝光。他本能地后仰,指套擦着鼻尖掠过,在墙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是高压电击器!
雷洪的霰弹枪再次轰鸣,但赵明远像鬼魅般闪到一根承重柱后。子弹只在混凝土上留下浅坑。
"没用的......"赵晏挣扎着撑起身子,"这栋楼里......全是他的......"
整层楼的地板突然塌陷。陈野只来得及抓住一根的钢筋,眼睁睁看着雷洪和赵明远一起坠入下层黑暗。重物落地的闷响后,传来雷洪痛苦的咆哮和骨骼断裂的脆响。
"去......帮他......"赵晏咳出一口血,"地下室......有......"
陈野犹豫了半秒,还是松手跳了下去。他在下坠中调整姿势,落地时正好踩在一个软垫上——是雷洪的战术背包。
地下室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借着月光,陈野看见雷洪被压在倒塌的货架下,右腿义肢扭曲变形。赵明远站在不远处,正往弹匣里压子弹。
"你知道吗?"赵明远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喜悦,"当年你父亲发现真相后,是我亲手把他推下楼的。"他举起手枪,"今天你们父子可以一起......"
枪声从背后响起。赵明远的表情凝固了,他缓缓低头,看见胸前冒出的枪管——赵晏不知何时爬到了通风管道口,用最后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肺。
"这一枪......"赵晏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是替陈国华......还的......"
赵明远跪倒在地,手枪掉在陈野脚边。陈野捡起枪,枪口在赵明远和赵晏之间摇摆。血浓于水还是法大于天?这个选择比他想象中更难。
"小子......"雷洪在废墟里艰难地挪动,"看看......他口袋......"
陈野从赵明远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遥控器,屏幕上闪烁着倒计时:00:59...00:58...
"整栋楼......"雷洪吐出一口血沫,"埋了炸药......"
陈野冲向赵晏,但后者摇了摇头,指向角落里的一个铁柜:"带他走......证据......都在......"
雷洪突然暴起,用扭曲的义肢砸向赵明远的太阳穴:"走啊!"
陈野扛起铁柜冲向紧急出口时,身后传来赵明远癫狂的笑声和赵晏最后的低语:
"记住......墙上的......名字......"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栋建筑像积木般坍塌。气浪将陈野掀飞到二十米外的草丛里,铁柜重重砸在身边。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曾经矗立着缉毒所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燃烧的废墟。
铁柜在撞击中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档案袋。最上面那个袋子的标签上,潦草地写着:
【南疆行动真相 - 三人之誓 - 永不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