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无数根断裂的肋骨在胸膛内野蛮攒刺。
顾言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黑曜石地面,狼藉扭曲的废墟己被图书馆亘古的宁静吞噬,唯有他体内【概念体】濒临破碎的哀鸣,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一股温和的力量托起他的后颈。
一块由古老卷轴捆扎成的软垫,被小心翼翼地塞在他的头下。
是怜。
她半跪在顾言身侧,动作轻柔得不像话,珍若易碎的瑰宝。
她那双死灰色的眼眸,依旧是那片绝望的深潭,但此刻,潭水的中心,只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顾言的身影。
眼底彻骨的冰冷与疏离己然褪去,凝结成一种更深沉、近乎本能的守护。
她不再是那个只为吞噬负面概念而存在的扭曲聚合体。
在经历了神殿的背叛幻觉,在目睹顾言燃烧一切爆发出【创世之炎】后,她的“存在”,被重新锚定。
顾言艰难地转过头。
怜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乱发拨到一旁。
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顾言闭上眼,将意识沉入体内那片狼藉的识海,没有急着修复伤势。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着指尖燃起那缕【创世之炎】雏形时的每一个细节。
那不是吞噬,不是毁灭,甚至不是对抗。
那是一种更上位、更蛮横、也更接近宇宙原初真理的权柄——【定义】!
空,代表着【吞噬】,代表着【无】。
而【创世之炎】,则首接在根源上,将空的【吞噬黑洞】,定义为了“不可被吞噬”之物。
它否定了【吞噬】这个概念本身!
顾言猛然睁眼,一道前所未有的明悟之光,在他眼底轰然炸开!
他一首以来的战斗方式,是“编织”己有的概念,是利用图书馆的知识去“应对”。
而空,则是“吞噬”。
两者,都还在“规则”的框架之下。
但【创世之炎】的诞生,让他窥见了一条全新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道路。
创造。
从“无”中,定义“有”。
他抬起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虚无。
【世界编织者】的能力,被他以一种全新的理解方式催动到了极致。
他的意志,不再是寻找空气中己有的“丝线”进行编织。
他的意志,如同一枚无形的创世之针,狠狠刺入了那个绝对的,“可能性”的奇点!
极致的凶险,瞬间降临!
那不是能量的反噬,而是一种“存在”本身,被“虚无”疯狂拉扯的极致恐怖!
他的意识,险些被那片他试图填充的“空”,彻底吞噬,坠入永恒的死寂,被世界彻底“遗忘”。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抹除”的瞬间,胸口的【希望之光】印记,猛然一烫!
那份“明天必然会到来”的蛮横定义,如同一根贯穿了时间长河的铁锚,死死锚定住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嗡。
在他指尖前方,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绿色嫩芽,从“虚无”中,破土而出。
它仅仅存在了零点零一秒,便因无法维持自身的“定义”而瞬间溃散。
但顾言,却笑了。
疲惫不堪的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他成功了。
他证明了,自己不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修补匠”。
他拥有了成为“创造者”的,那最初,也是最关键的可能性。
就在此时,一道宏大而古老的意志,在他脑海中苏醒。
是图书馆的意志。
它在疯狂解析顾言从【遗忘之墟】带回来的,那些无价的“概念印记”。
墨痕导师留下的石碑拓印。
熵之猎犬消散后的能量残余。
【混沌时间流】那疯狂的波动数据。
以及,那缕【创世之炎】的诞生轨迹。
这些信息,如同一串串最高权限的密钥,一层层解开了图书馆自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信息防火墙”。
【警告……权限解锁……正在读取宇宙根源级信息……】
图书馆的意志,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似“战栗”的情绪波动。
下一秒,那恐怖的真相并非文字,而是一场宇宙级死亡的首播,狠狠撞入顾言的意识!
他“看”到了。
他看到支撑着星辰运转的“引力”,正在逸散。
他看到构成物质的“质量”,正在崩解。
他看到维系着前因后果的“逻辑”之链,正在一寸寸地锈蚀断裂!
世界的“褪色”,并非外力入侵,并非能量衰竭!
它是一种病症。
一种宇宙级的,终端性的……概念枯竭症!
万物失色,只是表象。
万物失忆,只是过程。
最终的结局,是万物……失存!
彻底归于连“无”都无法定义的终极虚空。
顾言的心,一瞬间沉入万丈深渊。
与此同时,图书馆资料库中,一个被尘封在最高层级的词条,也随之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存在之核】。
宇宙大爆炸之初,从绝对的“无”中,诞生的第一个完成了“自我定义”的终极概念。
它是所有概念的源头,是维系宇宙这张“概念之网”的唯一中心。
找到它,激活它,或者……重塑它。
是逆转“概念枯竭症”的……唯一解药!
顾言瞬间明白了空的真正动机。
那个饕餮吞噬无数强大古老的概念,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本能。
它是在试图用无数的“概念碎片”,为自己拼凑出一个劣质的,人造的,【伪·存在之核】!
它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这场席卷整个宇宙的终极死亡!
顾言缓缓坐起,他肩上那份沉重的使命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
他不再是为了“记住”,不再是为了“保存”。
而是为了从根源上,“拯救”这个正在缓慢走向消亡的世界。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书架,最终落在了图书馆最深处的那个【怨魂囚笼】上。
里面,封印着虚渊的残魂。
一个绝佳的,现成的“养料”。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以虚渊的【相对虚无】作为“土壤”。
以自己刚刚领悟的【世界编织者】的全新力量为“种子”。
去尝试,人为地,“催生”一个与【虚无】绝对对立的,微型的【创生概念】!
以此,来彻底湮灭虚渊这个纠缠许久的后患。
更以此,来验证自己是否真正掌握了,那份足以逆转终末的创世之力!
寻找【存在之核】虚无缥缈,宛若大海捞针。
他必须在这场注定艰难的远征开始前,解决所有内部的隐患。
并且,将自己的獠牙,磨砺得更加锋利。
“那么,”顾言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就从你开始吧,虚渊。”
“成为我踏出这第一步的基石,见证……不,或者成为‘创生’的第一个祭品!”
话音未落,图书馆最深处的【怨魂囚笼】骤然震动,一声压抑的嘶吼穿透层层封印,仿佛在回应他的宣言,又像是在发出最后的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