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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梅子珍的办公室走出来，方菲问何宇梅：“你阿姨是不是学历很高啊？”没知识没文化的人，也想不到去办留学中介。
何宇梅说：“她是大专生，没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在芜城一家国营纺织厂干了一年，立马辞职来湖城了。她安份不下来，就想闯出一片天地。”
方菲充满崇拜：“她太厉害了吧！”
何宇梅摇头：“我外公外婆都不待见她，说她天天不正干，没个正式的工作，一把年纪了，也安定不下来。挣多少钱在他们眼里都没用。”
方菲呵呵一笑：“现在不是所有人都在下岗吗？为什么非得待在国营厂里？”
何宇梅说：“嗨，老年人跟不上时代了。他们觉得下岗的都是那些没文化的工人，只要有点文化，都不可能下岗。他们一辈子都在国营企业，看不起个体户。”
1997年，一场金融危机席卷亚洲，下岗潮将会在这一年集中爆发。但是，大多数人想不到的是，下岗只是把人们从小水缸里放进汪洋大海中，他们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蓝海。有抱负有知识的人，将会在这片海洋中畅游无阻，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方菲笃定地说：“以后个体户会是主流的，个体户会创造经济奇迹。”
新千年之后，创业潮兴起，全民创业，连有稳定工作的人都经不住诱惑，投身到创业的大潮去。谁还在意拿不拿铁饭碗？
何宇梅笑着说：“每次看你这么坚定，我也觉得很安心。你比我坚定多了，我妈让我考国营厂。可是我考不上，但她一首催，我也没办法。”
方菲说：“你就在梅姐这里干，保证你能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何宇梅憨厚一笑：“第一桶金不敢想，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方菲知道她的家境好，不用发愁未来，也没有那么多想法。可是她要在这里立足，就要拼命，只能靠自己在这片蓝海里拼命游泳，游到像鲨鱼一样。
方菲在湖城租了一个小弄堂里的房子，是一间小阁楼，带一个小小的露台。一个月100块。她的实习工资只有400元，一个月租房的钱就相当于工资的1/4，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住房都是大头，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拥有一套住房的原因吧。
环视这间散发着阴冷潮湿味道的小房子，方菲心里忍不住有些沮丧，她现在给不了自己好的生活，但她给自己打气：这是梦开始的地方啊！比地下室可好多了。
梦想不就是从一个破旧的地方慢慢开始吗？越破旧，越能成大事！
方菲拿出梅子珍交给她的资料，看了一会儿。
这个时代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子词典，不会的单词，要翻厚厚的英语词典，效率很低。翻完一个简章用时2个小时，弄完腰酸背痛，手里的热水袋也凉了。
方菲站起来活动一下冰凉的腿脚，她拉开窗帘，悄悄往外看了一眼，窗外刮着大风，黑漆漆的。她住在这片弄堂的制高点，这样看下去，大片大片的暗，只有零星一点的灯光，像深渊一样。
她赶紧把窗帘拉起来，再想想自己要在这么广阔的城市里，亲手构建自己的生活，又很兴奋。
她把两只暖水袋都放进被窝里，然后烧水泡脚，边泡边给周尧臣写信，告诉他自己的新地址和新工作，还有弄堂口商店里那部固定电话的号码。
同时，她也写了一封信给母亲杨淑娣，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
母亲不识字，她肯定会拿到村委会找人代读，所以方菲没有写很多私密的话，大概报告了一下自己的生活，也问了问母亲的学习情况。
她知道，家里即将有巨大的变动发生，方老二回城后，怕是很快就要和杨淑娣提离婚了。
这是她一手主导的大戏，她不后悔。因为不破不立，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就不会得到安稳幸福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