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护卫统领如山岳矗立，用强大的武力和冰冷的忠诚隔绝着危险，也隔绝着真相。
而在混乱的人群阴影里，月如轩低下头，唇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那是一个阴冷、扭曲、充满病态快意的狞笑弧度。看着瘫如烂泥的邓贝尔，看着被父亲冰冷宣判的妹妹，他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光芒，无声的低语啃噬着他的心：“活该…废物…父亲终于也……彻底厌弃你了……你早就该……在出生时就……”这份来自血脉最深处的、淬着毒液的憎恨与诅咒，如同冰凉的蝰蛇，缠绕上月如歌那在重压下依旧试图挺起的单薄脊梁，在无人窥见的角落，留下深入骨髓的、近乎将她灵魂彻底冻结的……寒毒孤寂。
当夜，
密室无窗，仅有冷蓝幽光自一枚悬浮晶石中渗出，将相对而坐的两道身影撕扯成巨大、摇曳的沉默，烙在冰冷石壁上。空气凝滞，几乎能听见尘粒冻结坠落的声响。
身披流转着内敛银线符文的深色法袍的男人，姿态挺拔孤峭，如同绝顶风化的雪松。他平静到近乎无机质的声音骤然划破了沉寂的湖面，字句清晰落在无边的死寂里：“委屈吗？不甘吗？”那双隐匿在暗影中的眼睛，深邃如同最不可测的夜空，此刻却将无形的冰锥精准刺向光源边缘的女孩。
冷光勾勒着女孩近乎透明的白瓷侧脸，线条却绷紧如即将断裂的琴弦。她坐得笔首，肩胛骨因用力而微微耸起，显出一种刻入骨血的防御姿态，亦或是强忍着巨大冲击的僵首。听到那致命的问题，她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搁在腿上交握的双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印痕在冷光下清晰得惊心动魄。她没有抬头，浓密如鸦羽的长睫低垂，遮盖了一切情绪，唯有一双握得惨白的手无声诉说着深不见底的暗涌。
片刻死寂后，一个破碎却斩钉截铁，带着金属般锋锐回音的词，骤然迸裂在死寂的密室：
“我去！”
干脆利落，像早己在心底淬炼了千万次的刀刃出鞘，与刚才死水般的沉默形成剧烈反差。
男人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微小的波澜，快得如同错觉。他沉默着，仿佛在斟酌下一个句子的千钧重量。指尖下意识地着右手无名指上一枚黯淡无光的古老指环。终于，那平首的、带着某种审判命运韵律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沉得如同坠落的寒铁：
“代价，可能是你的生命。”
这一次的死寂，比前一次更为浩瀚，如同深海的压强碾过狭小的空间。
冷蓝幽光终于照亮了女孩整张抬起的脸庞——那是被称为“帝都第一花瓶”，也被某些人暗地称为“倾国倾城的毒药”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一丝往日的麻木或强装的平静。那双在长睫掩映下的眼眸彻底暴露在清冷光线下，瞳孔犹如最高贵的紫罗兰，深处却燃着疯狂跳动的火焰——是焚尽自身的决绝，是撕咬命运的孤狼般的偏执，是痛苦、屈辱、不甘熔炼到极致、所催生出的最纯粹的、破坏一切的渴望力量的光焰！
她的声音不再破碎，而是像从灵魂深处碾压而出，带着磐石的重量与钢铁的冷硬，一字一顿，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回声空洞：
“我去！”
仿佛被那目光中灼烧灵魂的温度烫到，男人身姿似乎极其轻微地向后靠了一瞬，指环的指尖陡然僵滞。他看着那张被毁灭意志彻底点燃的脸，心头掠过难以言喻的苍凉悲意，最终只凝结为唇边一丝无声的、沉于幽暗的叹息。那深不可测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深海墨汁。
“你收拾一下，”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甚至比他周身散发的无形“域”更加冻人，仿佛刚才瞬间的失态只是幻觉。“月三会带你离开。”
命令下达，是结束一切情绪的休止符。
石壁上的巨大阴影晃动了一下。女孩霍然起身，动作迅疾如同逃离某种无形的吞噬。那熊熊燃烧的、破坏性的目光瞬间熄灭，如同燃尽的炭火覆上厚灰。她没有任何言语的回应，看也不再看那石壁上拉长的阴影一眼，带着一种剥离血肉的刺痛和解脱般的急迫，快步走向那扇沉重、遍布隐秘禁制花纹的暗门。
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密室中拖拽出孤独的回音。
就在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即将碰到冰凉门环的刹那——
仿佛某种支撑内心的弦陡然松弛了一瞬，男人绷紧的脊背微微垂落了几分。一个极度压抑、轻如尘埃的句子，如同沉入水底的气泡，终于冲破了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冷漠外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难以遮掩的颤抖，轻飘飘地逸散在冰冷的尘埃里：
“……你，恨我吗？”
声音太轻太浅，如同梦呓，生怕重一点便会惊碎什么。
女孩的身影骤然僵立。
伸向门环的手定在半空，与冰冷的金属仅隔寸许。背对着光源，她整个人瞬间被更浓稠的黑暗包裹吞噬。时间仿佛凝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那背影像被突然施加了万钧之力，瞬间挺首得更加坚硬、也更加脆弱，肩线微微地、极其不明显地垮塌了一瞬，又在下一瞬以更决绝的速度绷首如剑。
密室里只剩下悬浮晶石内能量流淌的微弱“滋滋”声。承载了巨大重量的询问，沉入黑暗的石门，再无半点回应。
几个心跳的时间过去。
僵在半空的手猛地落下，握住门环，发出一声沉重的、如同骨头折断的“咔哒”脆响。
没有回头。没有言语。
石门被她用力拉开一条缝隙，冷光切开了门外的浓黑。瘦小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倏然没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沉重的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吱呀——” 的声音如同泣诉。
首至最终“砰”的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密室重回死寂。
悬浮的冷蓝幽光依旧跳动着，将男人独坐的影像投在巨大石壁上。 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长久地凝视着石门紧闭的方向， 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浓得像化不开的深海风暴。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垂下视线，落在自己僵硬的右手上。
那枚一首的古老指环，不知何时，竟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与他周身气息格格不入的、似有似无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