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夜风裹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从地牢石缝里蛇一般钻进来。韩信屏住呼吸,青铜剑锋轻轻一挑,挂在墙上的火把"啪"地坠落。跳动的火光里,他看见戚夫人被铁链锁住的脚踝上凝着黑血,像给白玉镯子泼了墨。
"这地牢本该是存冰的。"戚夫人忽然出声。她仰起头,被环形割开的头皮翻卷着,伤口处竟生着一圈细小白花。韩信凑近才看清,那不是真花——是腐肉里钻出的菌丝,在幽暗中莹莹发亮,像给这具残破身躯戴了顶荆棘冠冕。
火把"噼啪"爆了个火星。戚夫人残缺的右手突然抽搐着抬起,食指蘸着腹部渗出的黑血,在青砖地上画起来。血线蜿蜒如蛇,渐渐勾出个翩跹起舞的女子轮廓。最诡谲的是那画中人的袖子,分明是静止的图案,韩信却觉得它在随风飘荡。
"韩将军可知..."戚夫人的声音忽然清亮起来,像有人突然擦亮了蒙尘的铜镜,"楚地巫者称妾身为'三寸春风'?"她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血,"吕雉用秦宫邪术炼我,却不知我母亲是..."
石室外突然传来铁甲碰撞声。韩信剑锋立即抵住戚夫人咽喉,作审问状。待脚步声远去,他才发现剑尖沾了片桃花瓣——这寒冬腊月,地牢里哪来的桃花?
戚夫人腹部突然发出"咕"的一声闷响。韩信倒退半步,眼睁睁看着那隆起处凸出五个指印,仿佛有只手从内往外推。皮肤下渐渐浮现清晰轮廓:一个三寸高的舞姬正在旋转,裙摆飞扬的弧度,恰似地上那幅血画。
"嗡——"韩信腰间佩剑突然自鸣,剑穗上的玉坠无风自动。这是师父赠他时说的"兵家至宝遇煞则鸣"。他下意识去按剑,却摸到剑鞘上凝了层霜。
"此非怪物。"戚夫人咳出一串带血的花瓣,落在铁链上竟发出环佩相击的脆响,"是妾身把吕雉灌入的邪毒,用楚舞'招魂'式逼到丹田..."她突然剧烈抽搐,腹部皮肤被撑得透明,隐约可见里面有个小人正甩着水袖跳"折腰"。
韩信突然想起鸿门宴上,项羽说戚夫人一舞可令"百鸟停云"。此刻那舞姿穿透血肉呈现,却让他脊背发寒。
"待月圆之夜..."戚夫人声音越来越轻,忽然暴起以头撞向石壁。"咔嚓"骨裂声里,她天灵盖迸开的不是脑浆,而是无数荧光蓝的蝴蝶。蝶群扑到韩信袖口,磷粉竟自动排成楚辞:
魂兮归来
反故维新
最骇人的是最后那个"新"字,收笔处突然渗出血,在帛袖上泅成含苞的桃花形状。韩信再抬头时,戚夫人的尸体正在融化。像春雪遇阳般化作淡粉色的雾,铁链"哗啦啦"坠地,锁着一具空荡荡的囚衣。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
韩信踉跄着扶墙,发现掌心沾了湿黏的东西。借着将熄的火光细看,竟是墙缝里渗出的桃胶,甜腥味里混着说不清的香气,像三月初摘的嫩芽被指甲掐出的汁液味。
他逃出地牢时,听见身后传来编钟声。转身只见月光透过气窗,在地面投出个起舞的人影,水袖翻飞间,砖缝里钻出无数菌丝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