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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既明午后小憩醒来，慵懒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暖融融的让人连指尖都不愿动弹。
他微微侧首，却见两个小孩儿正襟危坐在自己的榻边，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他的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裴大人，你都睡了两个时辰了，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裴月脆生生的声音突然炸开，惊得裴既明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这孩子......”他无奈地摇头。
小裴月却自顾自地继续道：“原本和我们在一起的林大爷就是这样睡着，后来就再没醒过来......”她稚嫩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
裴既明闻言心头一紧，正欲宽慰，却听她又扬起声调继续道：“不过哥哥说啦，林大爷走的时候浑身冰凉凉的，裴大人身上还热乎乎的，所以肯定没死！”说着还伸出小手，煞有介事地起身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裴既明心头蓦地一疼，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他轻轻握住裴月的小手，那粗糙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又温柔地抚了抚她有些枯黄的发丝，柔声问道：“林大爷是谁啊？”
“林大爷就是林大爷啊。”裴月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仿佛这是世上最理所当然的事。
裴既明喉头发紧，转头看向裴星。
小男孩挺首了腰板，眼里突然迸发出崇拜的光彩：“林大爷是城西这片最厉害的乞丐！”他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和妹妹跟着他的时候，醉仙楼丢出来的糕点，只要我们不先拿，谁都不敢动呢！”
裴既明鼻尖发酸，却强撑着温和的笑意：“这么厉害啊？那你们是怎么跟着林大爷的？”
“我知道我知道！”裴月雀跃地举起小手，“那天我给林大爷送了一朵小花！”她比划着，“就这么小一朵，但林大爷可高兴啦！”
裴星突然低下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来...后来林大爷把自己的破被子给了我们，还把庙里最暖和的草榻让给我俩睡...”
接着他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可是那天下了好大的雪...”这个平日里倔强要强的小男子汉，此刻终于憋不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裴星的话像一记闷雷，在裴既明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这故事怎么这么熟悉呢？他一定在哪听过！
他眉头微蹙，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了，《定鼎》一书中确实写过这段，谢兰旌身边确实有一对兄妹暗卫。书中写道，那对兄妹正是谢兰旌十八岁初真正掌权刑部时在雪夜所救，当时二人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后来便誓死追随谢兰旌，认他为主，最终双双为他赴死。
让裴既明记起这两个人的因为那位林大爷，书中提到这对兄妹的武艺，正是一位姓林的奇人所授。
那位林姓高人曾乔装乞丐隐于市井，后来遭人暗算，却因机缘巧合死而复生。几年后他寻到这对兄妹，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
裴既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眼前的裴星裴月，莫非就是书中那对兄妹？命运的丝线竟意外在此刻和他交织得如此紧密，让他一时恍惚。
着真不怪裴既明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们这对兄妹。
在《定鼎》的故事线中，这对兄妹出场时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杀手，剑光一闪便是人头落地，飞花摘叶皆可夺人性命。如今眼前这两个稚气又可爱的孩子，与书中那对冷血无情的暗卫实在判若两人。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书中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那个以人骨制琴的骇人情节，正是出自妹妹之手。书中用近乎艺术化的笔触描写她运刀如飞的模样：每一刀都精准无比，从不做无用之功；剥皮剔骨时更是手法精妙，能将整张人皮完整剥离，不损分毫。
而哥哥的手段则更为狠辣，曾单枪匹马为谢兰旌血洗西疆外族营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裴既明望着眼前抽泣的裴星和天真烂漫的裴月，实在难以将他们与书中那两个杀人如麻的暗卫联系在一起。
现在谢兰旌十岁，所以也就是八年后，短短八年竟能将这两个饱经苦难的孩子推向那样血腥的将来吗？
书中的裴星裴月没有名字，他们和谢兰旌相识在一个追杀的雪夜。
寒风裹挟着碎雪呼啸而过，京郊的荒野上，两道踉跄的黑影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血痕。
“哥......我跑不动了......”裴月脸色惨白，嘴唇因蛊毒发作而泛着诡异的青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裴星死死攥着她的手，嘴角溢出的血沫在寒风中凝结成冰，“再坚持一下......”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兄妹俩的身后传来马蹄踏碎积雪的声响。
一队黑甲侍卫如鬼魅般围拢而来，火把的光在雪夜里跳动着猩红的影子。
为首的少年一袭墨狐大氅，俊丽的脸上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可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跑啊，怎么不跑了？”谢兰旌翻身下马，乌皮靴碾过积雪，一步步向两人逼近。
裴星猛地将妹妹护在身后，染血的短刀横在胸前，“谢兰旌！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他的声音嘶哑，可握刀的手却稳得可怕，即便蛊毒噬心，他仍能最后一搏。
谢兰旌忽然笑了。
不是讥讽，不是嘲弄，而是真真切切、眉眼弯弯的笑，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可这笑容落在兄妹眼里，却比雪夜更冷。
“谁说我要杀你们？”他微微俯身，黑眸里映着两人狼狈的影子。
裴月浑身发抖，蛊虫在血脉里啃噬，疼得她眼前发黑。可谢兰旌的话却让她怔住。
不杀？那追他们一路是为了什么？
雪越下越大，谢兰旌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可以帮你们解蛊，让你们再也不必受制于人。”他指尖一翻，一枚赤红药丸在掌心滚动，“只不过......”
“代价是什么？”裴星咬牙问道。
谢兰旌笑意更深，眼底却暗了下去：“你们的刀，从今往后，得为我所用。”
风雪呼啸，兄妹俩对视一眼。他们早己无路可退。
“好。”裴星哑声应下，而谢兰旌翻身上马，大氅在雪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雪幕深处，黑衣烈马的身影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