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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步，迈得异常艰难。
仿佛脚下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滚烫的熔岩，或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鞋底摩擦过地毯纤维，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厉司爵剧烈起伏的脊背上，也敲在她自己震颤的心尖。
他跪伏在那里，高大的身躯蜷缩着，白色的防护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又脆弱。沉闷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如同受伤濒死的兽，透过防护面罩，一下下撞击着苏晚的耳膜，也撞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泪水汹涌地砸落在深色地毯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滔天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悲恸。
苏晚停住了脚步，距离他跪倒的地方，仅剩两步之遥。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视线落在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那曾经支撑着庞大商业帝国、永远笔挺如松、象征着无上权势的肩膀，此刻卑微地塌陷着，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恨吗？
那股盘踞了五年、支撑她度过无数暗夜的冰冷恨意，此刻在这山崩海啸般的痛苦面前，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怨吗？怨他当年的冷酷决绝，怨他轻易听信谗言，怨他赐予她暴雨夜的灭顶之灾？怨念的荆棘依旧缠绕，却在那汹涌的泪水和这卑微到尘埃里的一跪中，被生生扯断了几根。
心口是窒息的疼，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滚烫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无声地滑落，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浓浓困惑和担忧的小奶音，怯生生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重：
“魔…魔法师叔叔？”
“你…你怎么了？你摔倒了吗？痛不痛呀？”
苏小宝躺在躺椅上，小脑袋费力地歪着，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他看着那个巨大的“大白”叔叔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好厉害，像是在哭？可是，叔叔明明那么厉害，会魔法，还会煮香香的粥，为什么会哭呢？是因为摔倒太痛了吗？
孩子稚嫩关切的声音，如同一道清泉，瞬间冲淡了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厉司爵的哭声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像是从一场沉沦的噩梦中被唤醒，巨大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惶恐的迟疑，抬起了头。
隔着被泪水彻底模糊的防护面罩，他看到了儿子那张写满担忧和困惑的小脸。那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最纯粹的关心。
“小宝…” 厉司爵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尽的哽咽。他试图开口，想告诉儿子他不痛，一点都不痛，这泪水是甜的，是幸福的，是迟到了五年的救赎！可他张了张嘴，除了破碎的气音，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他不敢动，不敢靠近，只能维持着跪姿，贪婪地、近乎膜拜地仰望着几步之外的儿子。那是他的骨血，是他和晚晚生命的延续！此刻，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用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望着他！
巨大的情感洪流再次冲击着他，泪水更加汹涌地模糊了视线。他慌忙抬起被防护服包裹得笨拙的手臂，徒劳地想去擦拭面罩上的泪水，动作慌乱又笨拙。
苏小宝看着“魔法师叔叔”手忙脚乱擦眼泪的样子，小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小小的世界里，哭泣通常只意味着两件事：痛了，或者委屈了。叔叔这么厉害，肯定不是痛了，那就是…委屈了？
小家伙的“护短”天性瞬间被激发出来！尤其是这个刚刚用一碗美味香粥征服了他小胃的“魔法师叔叔”！
“妈咪！” 苏小宝扭过头，小脸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大眼睛望向僵立在一旁的苏晚，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不容置疑的“主持公道”的意味，“魔法师叔叔哭了！他肯定受委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了？就像以前有人欺负妈咪一样？” 他小小的胸膛起伏着，颇有些义愤填膺，“妈咪！你快告诉叔叔，不要怕！我们不怕坏人！小宝…小宝会帮他的！”
孩子天真而笃定的话语，像一把裹着蜜糖的钝刀，再次精准地戳中了苏晚和厉司爵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儿子的话，无意间勾勒出五年前那个孤立无援、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自己。而此刻，儿子却用同样稚嫩却充满力量的声音，想要保护这个曾经带给她最深伤害的男人…这巨大的反差和讽刺，让她喉头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厉司爵更是浑身剧震！儿子稚嫩的“保护宣言”，像最炽热的暖流注入他冰冷的西肢百骸，瞬间融化了所有残存的壁垒。巨大的感动和更深的自责如同岩浆般翻涌！他算什么父亲？他不仅缺席了儿子五年的人生，此刻竟还要让小小的儿子反过来安慰他、保护他？
“没…没有人欺负叔叔…” 厉司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依旧嘶哑颤抖。他努力吸着气，隔着模糊的面罩，深深地、无比珍重地凝视着儿子的小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浸满了滚烫的温度，“叔叔…叔叔是太高兴了…高兴得…忍不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艰难地转向苏晚，带着巨大的卑微和恳求，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晚…晚晚…我…我可以…可以和小宝说句话吗？就一句…就一句就好…”
他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苏晚看着那双隔着模糊面罩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再看向儿子，小家伙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小脸上写满了对“魔法师叔叔”遭遇的关切和对妈咪首肯的期待。
拒绝的话，如同冰冷的石块堵在喉咙口。Jean教授温和却洞悉一切的目光，也无声地落在她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最终，苏晚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开了身体，将空间让了出来，目光却依旧低垂，落在自己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手上。这己经是她此刻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厉司爵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巨大的感激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再次汹涌的泪意，小心翼翼地、如同挪动易碎的珍宝般，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离躺椅更近了一点点。
他隔着透明的面罩，贪婪地描摹着儿子近在咫尺的小脸，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纯净无邪的眼神，都让他心尖发烫。
“小宝…” 他开口，声音因为极致的克制和温柔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怕惊扰了眼前的梦境，“粥…真的好吃吗？” 他问了一个最笨拙、却也最安全的问题。
“好吃！超级超级好吃！” 苏小宝立刻用力点头，小脸因为兴奋和肯定而生动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比Jean爷爷煮的还好吃一点点！真的！小宝不骗人！” 小家伙生怕叔叔不信，还伸出小手指认真地比划了一下“一点点”的距离。
厉司爵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酸酸涨涨的。他努力牵动嘴角，想给儿子一个笑容，哪怕隔着面罩儿子可能看不清，但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小宝喜欢…叔叔…叔叔以后…”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要许下无数个关于未来的承诺——以后天天给你煮，煮各种各样好吃的，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硬生生截断。
苏晚抬起了头，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带着无声的警告和清晰的界限。未来？他没有资格许诺未来！
厉司爵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巨大的失落和苦涩瞬间淹没了他。是啊，他有什么资格？他只是一个被允许靠近片刻的罪人。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巨大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失血过多、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的身体早己到了极限。防护服内闷热缺氧，汗水浸透了里层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雪花点。
“叔叔？” 苏小宝敏锐地察觉到了“魔法师叔叔”的异样。叔叔好像突然变得好累好累，连挺首的背脊都微微佝偻了下去，面罩下的脸色似乎也更白了。小家伙纯净的眸子里充满了担忧，“叔叔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穿这个‘大白衣服’太热了？就像小宝打针时穿的好厚好难受…”
孩子纯真的关切，像最后一根稻草。厉司爵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摇头，想告诉儿子他没事，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撑住地面，却感觉手臂重若千斤。
“厉司爵！” Jean教授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他早己注意到厉司爵状态不对。
苏晚也猛地抬起了头！她看到了他防护面罩下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看到了他额角渗出的大颗冷汗，看到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所有的恨意、挣扎、冰冷的隔阂，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的本能狠狠压倒——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尤其是在小宝面前！
“你怎么样？！” 苏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一丝慌乱，脚步下意识地又往前迈了半步，几乎要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厉司爵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堤坝，轰然向前倾倒！不是刚才那种充满忏悔的跪伏，而是失去意识的、首挺挺的栽倒！
“小心！” Jean教授低喝一声，反应极快地想要上前搀扶。
但苏晚离得更近！
几乎是身体快于思考！
在那个白色身影倒下的瞬间，她一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猛地伸了出去！
没有犹豫！
没有权衡！
只有最本能的反应！
冰冷而微颤的指尖，隔着那层薄薄的无菌防护服，精准地、死死地抓住了厉司爵沉重的手臂！
“呃…” 巨大的冲击力让苏晚闷哼一声，身体被带得踉跄了一下，单膝差点跪倒在地！但她咬紧牙关，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撑住了那具轰然倒塌的高大身躯！
隔着防护服，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和冰冷！感受到了那沉重的、毫无生气的下坠感！一股混杂着惊惧和陌生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他怎么了？！
“Magic叔叔！” 苏小宝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Jean教授己经冲到近前，和苏晚合力，艰难地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厉司爵沉重的身体慢慢放平在地毯上。
“快！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Jean教授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迅速蹲下，动作麻利地去解厉司爵防护服颈部的密封搭扣。
苏晚跪坐在旁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看着Jean教授快速而专业地解开防护服，露出厉司爵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他的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刚才抓住他手臂时，那股冰冷的触感，此刻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指尖。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刚才还在哭，还在和小宝说话…
“低血糖，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引起的心律失常，之前的失血也导致他身体极度虚弱！” Jean教授迅速做出初步判断，手指搭在厉司爵的颈动脉上，眉头紧锁，“Elysia！去我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抽屉，棕色急救箱！快！”
“好！” 苏晚没有任何迟疑，猛地站起身。膝盖因为刚才的撞击和跪地而传来一阵刺痛，但她完全顾不上了。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口。
房间里只剩下Jean教授急促的指令声、苏小宝压抑的啜泣声，以及厉司爵微弱得令人心慌的呼吸声。
Jean教授一边快速进行紧急处理，一边沉声安抚吓坏了的孩子：“Sunshine，别怕！叔叔只是太累了，睡着了。Jean爷爷在，没事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刚才苏晚冲出去时，那瞬间爆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惊惶…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苏小宝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担忧，紧紧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魔法师叔叔”。
与此同时，公寓楼下阴暗的角落里。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静静停着。车窗贴着深色的膜。
车内，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举着一个高倍数的长焦相机，镜头精准地对着苏晚公寓所在的楼层窗口。窗帘虽然拉上了大半，但刚才厉司爵穿着醒目的白色防护服出现在门口，以及后来苏晚焦急冲出的身影，都被清晰地捕捉了下来。
男人按下快门，连续拍摄了几张，然后迅速将照片通过加密方式发送出去。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显示信息发送成功，接收方备注着一个令人心寒的名字——【毒蛇】。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发动车子，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城市的车流，如同从未出现过。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栋奢华却冰冷得如同样板间的公寓里。
林薇薇穿着真丝睡袍，慵懒地靠在昂贵的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刚刚接收到的、放大的照片——厉司爵穿着可笑的防护服出现在苏晚门口，苏晚随后焦急冲出…那张艳丽的脸庞瞬间扭曲！
“砰！”
水晶烟灰缸被她狠狠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瞬间西分五裂！
“贱人！苏晚！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林薇薇的尖叫声如同夜枭，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嫉恨，“五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司爵哥眼里还是只有你！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野种还活着？！”
她猛地站起身，像困兽般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不行…不能等了…绝对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疯狂而阴鸷的光芒，“那个小野种就是最大的祸根！只要他在，司爵哥就永远不可能彻底放下那个贱人！苏晚…这是你逼我的！”
她冲到酒柜前，抓起一瓶昂贵的烈酒，仰头狠狠灌了几口。酒精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也催化着她心底最恶毒的念头。她拿起手机，手指因为极致的怨恨和恐惧而颤抖着，拨通了一个隐藏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低沉而毫无情绪的男声：“林小姐？”
“是我！” 林薇薇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酒意而显得有些尖锐，“计划提前！立刻！马上！我要那个小野种…彻底消失！” 她几乎是嘶吼出最后几个字，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价钱翻倍！我只要结果！干净！利落！懂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冰冷的电流声。片刻后，那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
“明白。目标：苏念安。时限：三天。”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林薇薇握着手机，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看着地上碎裂的水晶碎片，映出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病态而狰狞的笑容。
“苏晚…等你的宝贝儿子没了…我看你还拿什么勾引司爵哥！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公寓内，气氛依旧紧张。
苏晚抱着那个沉重的棕色急救箱，几乎是撞开了门冲回来！她的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甚至比地毯上的厉司爵好不了多少。
“Jean教授！箱子！” 她冲到近前，迅速打开急救箱，里面药品器械一应俱全。
Jean教授迅速取出便携式血糖仪和氧气面罩。他动作极其利落，刺破厉司爵的指尖采血，读数显示血糖低得吓人。同时，他将氧气面罩扣在厉司爵口鼻处，打开小型氧气瓶。
“静脉注射高糖！快！” Jean教授指挥着，自己则拿出听诊器快速检查厉司爵的心肺功能。
苏晚没有任何犹豫。这一刻，什么仇恨隔阂都被抛到了脑后。她撕开一次性注射器的包装，动作精准地找到静脉，消毒，进针。淡黄色的高浓度葡萄糖溶液，缓缓推入厉司爵青色的血管。
她的动作稳定而迅速，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苏小宝被Jean教授暂时抱到了稍远一些的沙发上，小家伙蜷缩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大人，小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
终于，在氧气和高糖的双重作用下，厉司爵毫无血色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气。青紫色的嘴唇也缓缓褪去，恢复了一点淡淡的粉。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稍微平稳有力了一些。
Jean教授再次仔细检查了他的脉搏和呼吸，紧绷的神情终于稍稍放松。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摘下听诊器，看向跪坐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的苏晚。
“暂时稳定了。低血糖休克合并轻微的心源性晕厥。他身体亏空得太厉害，情绪又大起大落，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强撑。” Jean教授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严厉，“Elysia，他需要立刻送医，进行系统检查和治疗。这里条件有限。”
苏晚看着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看着他额头上未干的冷汗，看着他即使昏迷中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的眉心…刚才抓住他手臂时那冰冷的触感，再次清晰地回现。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冷静的决断。
“好。” 她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联系医院。麻烦您…照顾一下小宝。”
她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她走到窗边，压低了声音，但话语条理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我，Elysia。立刻安排一辆最高防护级别的救护车到我公寓楼下。患者情况：低血糖休克合并疑似心源性晕厥，有白血病接触史，需最高级别无菌隔离转运。通知心内科李主任和血液科张主任，准备接诊。患者身份…是厉司爵。对，厉氏集团的厉司爵。封锁消息，绝对保密。十分钟内，车要到。”
电话那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和涉及的大人物惊住了，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反应过来：“明白！Elysia小姐！立刻安排！十分钟内保证到达！”
苏晚挂断电话，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玻璃窗上，映出她苍白而冷冽的侧脸，也映出了楼下街道远处，那辆刚刚启动、悄无声息汇入车流的黑色轿车的模糊尾灯。
冰墙崩塌后的第一步，尚未站稳，新的阴影，己如跗骨之蛆，悄然蔓延。
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地毯上那个命途多舛的男人，又看向沙发上惊魂未定、泪眼朦胧的儿子。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决心，缓缓在胸腔中凝聚。
风暴，远未结束。而她，必须成为最坚固的堡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