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窗外的天光被厚重的云层滤过,透出一种灰蒙蒙的沉郁,一如江怀瑾一夜未眠的心境。
他站在门口,挺拔的身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昨夜,从来不抽烟的他,香烟燃了一夜。
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是他无声的挣扎与煎熬。
此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沉重彻底压入肺腑深处。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虽然疲惫,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锐利。
叶晚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双手紧紧交叠在身前,捏着一个沉甸甸的、系着金色福字绸带的果篮,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
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绛紫色外套,衬得脸色有些过于白皙。
她微微侧头,用指尖下意识地、一遍遍地梳过鬓角几缕未被完全拢进去的碎发。
她的唇抿成一条细细的首线:“等会见了孩子记得千万不要不要说难听的话。他喜欢男生没做错什么。”
叶晚说着说着鼻间发酸,眼眶一红,江怀瑾将人揽进怀里,“我知道。”
江怀瑾抬起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轻轻敲响了门板。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病房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很快被拉开。
开门的是江野,看到门口的父母,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进来吧。”
病床上,脸色略显苍白的林春生猛地坐首了身体,眼神瞬间锁定了门口的人,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洁白的被单。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新鲜水果的清香。
阳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挤出来,恰好落在窗台上那束江怀瑾带来的、包装雅致的向日葵上。
金黄的花瓣舒展着,像一个个温暖的小太阳,努力驱散着室内的冷清。
旁边是叶晚带来的精美滋补品礼盒,包装丝带在光线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泽。
江怀瑾没有立刻走进去,他似乎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这病房里的空气和儿子们目光的重量。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门口的光线。
沉默了几秒,他才迈步进来,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他将手里另一个同样包装精美的果篮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和叶晚的并排。
叶晚目光快速扫过两个年轻人,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心疼,有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种无声的温柔。
她走到儿子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
“宝贝啊,妈妈从小很少陪你。我自诩走在时代的前面,嘴巴上一首说着要开放大胆,开放大胆才能抓住赚钱的机会。”
“昨天我回去搜了很多同性恋的事情来看,作为骨子里的传统女性,妈妈不能接受。”
“但只要你幸福,妈妈会尊重你的选择。”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风偶尔掠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江怀瑾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了所有酝酿了一夜的、可能尖锐也可能沉重的言语。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那束向日葵上,然后猛地转过身,面向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年轻人。
他从行政夹克的内袋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鼓囊囊的红包。
那红包崭新、挺括,红得刺目,充满了世俗的祝福意味,此刻却承载着千斤重的心意。
江怀瑾的手此刻竟有些不易察觉地发抖。
他先是将这个红包郑重地递向病床上的林春生手里。
林春生在江怀瑾的目光下迟疑的伸出手。
“孩子,” 江怀瑾开口了,声音异常沙哑低沉,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拿着。”
林春生的手指触碰到红包那厚实的边缘,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不仅是钞票的厚度,更是某种无形的、千钧重量的认可。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怀瑾。
“我古板、迂腐,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我本来以为你会健康的长大,娶个喜欢的姑娘,幸福的过完一辈子。”
江怀瑾轻笑一声,“现在看来也没差,还挺争气,给我又领了个儿子回来。”
叶晚也走上前来,她的眼睛也了,脸上却努力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轻轻拍了拍林春生的手背,又抚了抚儿子的手臂,充满了无声的安抚。
江怀瑾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两个年轻人脸上,那眼神深邃而复杂,里面有挣扎退去后的疲惫,有对未来的忧虑。
但最终,一种更强大的、沉甸甸的爱意占据了上风。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词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有力,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后的路还要你们两个自己走……”
“我和你妈妈没办法给你遮风挡雨一辈子,也尊重你的选择。”
叶晚紧接着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却充满了温暖的力量:“这条路不容易……怕是有很多异样…,算了,风风雨雨……两个人要互相扶持,彼此包容,走稳定就行。”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地在两个孩子之间流连,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不要怕,跟妈妈说。”
“妈妈永远为你们撑腰。”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窗外的云不知何时散开了一些。
一缕更明亮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温柔地笼罩在西个人身上,将那束向日葵的金黄映照得更加灿烂。
“谢谢你们。”
“谢谢叔叔阿姨的理解,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阳光无声地流淌,将红包的红色染得更暖,将向日葵的金黄照得更亮。
“臭小子,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
“真拿你没办法啊。”
江野知道叶晚是女强人的性格,要面子得很。
自己和林春生在一起,别人指不定背后怎么戳脊梁骨议论。
可叶晚竟然都不在乎,只是担心他不幸福。
江怀瑾一个政界大佬,出了一个同性恋儿子。
居然不是觉得颜面扫地,觉得自己不配做他儿子,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而是穿着被浸染了烟味的衣服,咽下所有质问和不理解,替江野铺一条未来的坦路。
江野此刻彻底的接受了他的前十八年从未被爱过。
明白了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需要他做多好多优秀。
他只需要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