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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的北蛮营地飘着腥膻的羊粪味时，李昭正捏着那方雕着狼首的檀木匣。
匣身还带着北蛮使者的体温，锁孔里塞着半块冻硬的马奶渣——那是呼延拓的亲卫阿古昨夜冒死送来的“求和信物”。此刻，阿古正跪在帐外，后颈插着支淬毒的银箭，血珠顺着锁骨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李大人，我家大王说了。”阿古的声音发颤，嘴角渗着黑血，“只要大昭退兵十里，划三郡给北蛮，他便……便永不再犯。”他的手指死死抠住李昭的官靴，“求大人……带这匣东西回京城，面呈陛下。”
李昭蹲下身，指尖掠过阿古后颈的箭伤。箭头刻着“幽”字——正是幽谷盟的标记。他突然笑了：“阿古，你家大王的‘求和’，倒比去年的‘复仇’更急了些。”
阿古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李昭抬头望向帐篷深处，那里坐着个裹着狼皮大氅的身影——呼延拓。他的左脸还留着雷火焚蛮时的焦痕，右耳缺了半块，正盯着案上的青铜水盆。盆里泡着件染血的玄色锦袍，袖口绣着“镇北”二字。
“李大人。”呼延拓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孤的使者说，大昭的火药太厉害，北蛮的勇士扛不住。”他指了指案上的锦袍，“这是孤当年的战甲，今日便送与李大人当信物。孤愿尊大昭为正统，岁岁纳贡——”
“岁岁纳贡？”陈骁从帐外走进来，腰间的镇海剑还滴着血。他踢了踢阿古的尸体，“昨日还在雁门关外屠村，今日就跪着求和？呼延拓，你当大昭的将军都是傻子？”
呼延拓的瞳孔骤缩。他身后的老臣卓尔哈猛地抽出弯刀：“陈将军好大的威风！我家大王……”
“卓尔爷爷。”呼延拓抬手按住老臣的手腕，“李大人是聪明人，该明白孤的苦衷。”他将青铜水盆推到李昭面前，“这盆里泡的是孤的战甲，甲里缝着……”他顿了顿，“藏着孤的肺腑之言。”
李昭的目光落在盆中。锦袍的袖口被水浸透，露出半截泛黄的绢帛——那是密匣的引信。他突然伸手，将整盆水泼在阿古的尸体上！
“哗啦——！”
水花飞溅间，阿古后颈的银箭“叮”地掉在地上。李昭蹲下身，捡起银箭，箭杆上缠着根细如发丝的铜线——连着帐角的青铜铃铛。
“好个‘求和’。”李昭的声音冷得像冰碴，“阿古的后颈中了毒，你却让他捧着密匣来见我。呼延拓，你是想让孤替你试毒？”他捏碎银箭上的铜线，“还是说……”他突然掀开锦袍，“这甲里的东西，比毒更狠？”
帐内死寂。呼延拓的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玄铁刀。陈骁的剑己出鞘，寒光映得帐顶的兽骨图腾微微晃动。
李昭扯开锦袍，露出底下缝着的青铜匣。匣身刻满北蛮古篆，锁孔里塞着半块虎符——与他怀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李昭将两半虎符合上，“幽谷盟的金库钥匙，藏在北蛮大王的战甲里。”他抬头看向呼延拓，“你遣使求和，是要孤带着这匣‘诚意’回京城；等孤打开匣子，里面的‘离间书’便会传遍大昭——”他的手指划过匣身的古篆，“说大昭的将军通敌，说朝廷要放弃北疆，说……”
“说孤才是真正的‘大昭之主’。”呼延拓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李大人果然聪明。孤的‘求和’，是给大昭的体面；这匣里的‘离间书’，是给孤的刀。”他指向帐外的雪山，“等大昭的内乱起来，孤的二十万狼骑，便从漠北杀来——”
“放肆！”陈骁的剑首指呼延拓咽喉，“你以为大昭是你家后院？”
“不。”呼延拓的目光扫过李昭手中的虎符，“大昭是棋盘，你们都是棋子。李大人以为用虚仓计烧了我的粮草，可你知道么？”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展开是截焦黑的竹筒，“这是孤从幽谷盟金库里抢来的‘蚀骨粉’配方。大昭的火药，是用这毒做的——”他的声音陡然低沉，“等孤的狼骑杀进雁门关，孤要让全大昭的人都尝尝，被自己造的毒烧死的滋味。”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一名浑身是雪的斥候撞开帐帘，跪地道：“大王！汉军的‘镇北垒’方向，有黑旗飘动！”
呼延拓的笑容僵住。李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雪雾中，一面绣着“镇北”的黑旗正在翻卷——正是萧承煜的旗号！
“来得好。”李昭将虎符塞进怀里，拍了拍陈骁的肩，“陈参将，带三百人去会会萧将军。”他转向呼延拓，“至于你这匣‘离间书’……”他将青铜匣收入袖中，“孤会替你转呈陛下。不过——”他的目光扫过帐角的青铜铃铛，“孤倒要看看，你这‘离间’，是离谁的心。”
呼延拓的脸色骤变。他望着帐外越来越近的黑旗，终于明白——自己精心策划的“伪和”，早己落入了别人的局。
而在千里外的京城，养心殿的烛火映着赵煊阴鸷的脸。他捏着从幽谷盟金库抄来的密信，信上用朱砂写着：“虎符合，离间现；伪和起，狼骑至。”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着李昭即刻带虎符回京，详述北蛮求和始末——”他顿了顿，指腹着龙纹玉玦，“再着锦衣卫……”他的目光落在玉玦裂口渗出的暗红液体上，“去镇北垒，替朕看看，萧承煜的旗号下，藏着多少‘离间’。”
窗外，雪片拍打着窗棂。赵煊望着案头那卷“幽谷盟金库清单”，见最末一行写着：“离间书一卷，可乱大昭人心；虎符二半，合则开幽谷。”
他忽然笑了。这天下，从来都是智谋与刀兵的博弈。而他，要做执棋的人。
雪越下越大。雁门关外，李昭和陈骁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呼延拓望着他们的背影，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