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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烬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激流的枯叶，右肩处那团新生的冰冷搏动是唯一的锚点。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刺骨的撕裂感，却又隐隐牵扯着某种浩瀚而陌生的力量——像是站在万丈深渊边缘，脚下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却偏偏有股力量拽着他，不让他坠落。
“小子...别睡死...”血屠残魂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得像风中的蛛丝，“这青衫客...古怪...但力量...纯正...”
纯正？顾烬混乱的意识捕捉到这个字眼。与荒村里那粘稠污秽的邪能截然不同，此刻包裹着他和苏晚的，是一股温润、中正的力量，如同初春化雪的山泉，细细冲刷着他濒临崩溃的躯体，艰难地修补着那些被狂暴能量撕裂的经脉和内腑。这股力量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右肩那团混乱而危险的新生本源，只是在周围构筑起一层柔韧的屏障，防止它彻底失控爆炸。
“晚晚...”顾烬挣扎着，试图凝聚一丝意念去感知怀中的少女。她的心跳微弱却顽强，紧贴着他冰冷的胸膛，成了这片混沌中唯一清晰的光点。颈间那焦黑的纹路似乎被青衫客的力量暂时压制，幽绿的光丝蛰伏着，但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让顾烬的心跟着抽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片刻，又或许是漫长的一夜，顾烬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篝火。橘红色的火焰在石壁上映出摇晃的光影，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淡淡的、清冽的酒香。
这是一个干燥的山洞。洞壁粗糙，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头顶垂落着几根潮湿的钟乳石，水滴有节奏地敲打着下方的石笋，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只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将洞外的夜色染成一片模糊的深灰。
他正躺在一堆干燥的枯草上，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苏晚蜷缩在他身边，依旧昏迷不醒，苍白的小脸在火光映照下更显脆弱，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哟，命挺硬啊，这都没死透？”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慵懒声音响起。
顾烬猛地扭头，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青衫客正斜倚在对面洞壁，手里拎着那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火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和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你...是谁？”顾烬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左臂护住苏晚，却发现整条手臂软绵绵的，只有深入骨髓的酸麻和剧痛提醒着它曾经遭受的重创。更让他心惊的是右肩——那条由幽蓝光流勉强勾勒出的虚幻手臂，此刻竟凝实了许多！皮肤、肌肉的纹理在光影下若隐若现，五指轮廓分明。但腕部那个幽绿的符文，却被一层薄薄的、流转着玄奥纹路的青色光膜死死覆盖着，光芒黯淡，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
正是这层光膜，隔绝了那符文与荒村祭坛残符之间那种要命的共鸣，也压制了它内部狂暴的能量。然而，一种冰冷、沉重、仿佛不属于他身体一部分的诡异力量感，正源源不断地从这条新生的手臂里渗透出来，沿着他的肩膀蔓延向全身。
“我？”青衫客晃了晃酒葫芦，瞥了一眼顾烬那条古怪的右臂，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过路的，看不惯几个穿铁罐头的家伙欺负半条命的小娃娃，顺手管个闲事。”他语气随意，但顾烬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那绝非普通路人该有的眼神。
“他们...是‘葬渊’？”顾烬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这是他从黑甲人首领口中听到的唯一线索。他试图坐起来，但身体如同散了架，稍微一动，右肩断口处就传来针扎般的锐痛，那条新生的手臂也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虚浮感。
“葬渊？”青衫客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群躲在阴沟里、靠刨死人骨头和窃取禁忌力量壮大的老鼠罢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顾烬的右臂上，变得凝重起来，“你小子胆子是真肥，敢拿‘归源烙印’当手臂用？还引动了祭坛残符的力量强行通玄？要不是我及时封住这玩意儿，你现在连渣都不剩了。”
“归源烙印？”顾烬低头看着那条泛着幽蓝光泽、冰冷沉重的“手臂”，心头剧震。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禁忌气息。“通玄...又是什么？”他只知道，当时为了从绝境中搏一线生机，他引爆了右肩处混乱的能量风暴，并本能地汲取了祭坛核心那融合了血魂引与残符的可怕力量。
“连这都不知道就敢乱来？”青衫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摇了摇头，“通玄，简单说，就是强行引动天地间某种法则或本源力量灌入己身，突破极限，获得远超当前境界的力量。这是搏命的法子，九死一生！通常只有那些寿元将尽、走投无路的老怪物才敢尝试。而且...”他指了指顾烬的右臂，“你这通玄，用的‘燃料’太杂太毒！血魂引的混乱邪能，归源烙印的冰冷死寂法则，还有祭坛残符里驳杂的信仰愿力...啧啧，简首是往自己身体里塞了个随时会炸的毒火炉子！”
青衫客灌了口酒，语气带着一丝警告：“别高兴太早。我这‘青玄封禁’只是暂时锁住了这烙印核心，让它不再疯狂吞噬外界能量自爆，也隔绝了它与祭坛的联系。但这手臂里强行通玄灌进来的驳杂力量，还在里面冲撞。你现在感觉到的沉重和力量，只是假象。等封禁的力量被慢慢磨掉，或者你自己控制不住，它随时可能反噬，把你从里到外烧成灰，或者冻成渣。”
顾烬的心沉了下去。他尝试着集中意念，想要去“感受”或者“控制”那条新生右臂。然而，意念如同泥牛入海。那条手臂就像一块冰冷的、沉重的、不属于他的异物。他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它内部蕴含的恐怖能量在青色光膜下无声咆哮冲撞时，带来的阵阵心悸和刺痛。他甚至无法让它弯曲一根手指！
“那我...该怎么办？”顾烬的声音干涩。他看向身边的苏晚，少女颈间的焦黑纹路在火光下似乎又深了一分。他需要力量，需要能保护她的力量，而不是一个随时会炸死自己的定时炸弹。
“怎么办？”青衫客站起身，走到顾烬身边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凝练的青色毫光，快如闪电般在顾烬右臂的几个关节和肩窝处点了几下。每一次点落，都有一股温润清凉的气息透入，暂时中和掉一丝内部的狂暴冲突，让顾烬的剧痛稍缓。
“两条路。”青衫客收回手指，语气平淡，“第一，趁现在封禁还在，我帮你把这玩意儿连同你半边肩膀一起切掉，彻底根除后患。以我的手段，保你不死，以后装个机关假肢也能凑合过日子。”
顾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目光扫过苏晚安静的侧脸，摇了摇头：“第二条。”
青衫客似乎早料到他的选择，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随即又变得严肃：“第二条路，就是真正掌控它！将它驳杂的力量炼化，归为己用，把这截‘残臂’真正化为你的‘通玄臂’！但这路，千难万难。首先，你需要一门足够强大、能镇压并炼化这些混乱力量的顶级功法作为引子，梳理引导。其次，你需要找到特定的天材地宝来中和稳定其中冲突的属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他首视着顾烬的眼睛：“你需要拥有远超常人的意志和灵魂力量，去承受炼化过程中无休止的法则冲刷和邪能侵蚀，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而且，时间紧迫。我这封禁，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内，你找不到功法、找不到材料，或者自己撑不住，结果都一样。”
三个月！镇压炼化！顶级功法！天材地宝！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顾烬心头。他现在一穷二白，身受重伤，还带着昏迷不醒的苏晚，如同丧家之犬。这第二条路，听起来比第一条更像个绝望的陷阱。
洞内陷入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顶水滴的滴答声。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顾烬的心脏。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冰冷、沉重、无法掌控的“通玄臂”，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力量的代价。
“前辈...”顾烬抬起头，看向青衫客，眼中那点濒临熄灭的火焰又倔强地燃了起来，“您既然出手救了我们，又告诉我这些...是否意味着，您知道哪里能找到那‘顶级功法’？”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青衫客没有立刻回答，他晃了晃己经空了的酒葫芦，又瞥了一眼洞外深沉的夜色，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功法...确实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线索。不过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而且...”
他话未说完，突然，洞外远处，漆黑的夜空中，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乌鸦啼叫！
“呱——！”
叫声划破死寂的夜幕，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不祥。
青衫客眉头瞬间拧紧，嘴角那抹惯常的戏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锐利。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射向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方向，低声咒骂了一句：“阴魂不散的铁罐头！居然这么快就追来了？看来‘葬渊’这次下的本钱不小啊...”
顾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想握拳，但那条新生的右臂依旧冰冷沉重，毫无反应。只有无尽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山洞。
洞外，更深沉的黑暗里，隐约传来了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缓慢而沉重，如同死神拖拽着镰刀，步步紧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