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营火在风里打了个旋儿,火星子噼啪溅到楚昭靴面上。
他倚着辕门的木柱,看着三步外那道影子又晃了晃——是张辽的亲兵,刚在伙房讨了碗热粥,这会儿正捧着陶碗往主将帐方向走。
“第七次了。”楚昭摸了摸脸上未愈的刀伤,血痂被夜风揪得发疼。
自昨日烧完曹军粮草,张辽教骑术的承诺还热乎着,可这小子的影子倒先黏上他了。
白天练箭时,张辽的视线总像根细针,扎在他拉弓的手腕;方才去医帐取金创药,转身就撞见表弟阿铁被个陌生士卒“正巧”问路——那士卒腰间的皮牌,是张辽亲卫的标记。
“温侯的信任,从来不是无条件的。”他想起昨夜吹灭烛火前的念头,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玉佩。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忽明忽暗,“潜行刺探”的冷却进度条刚爬到百分之七十。
这时候被监视,倒像根扎进鞋里的碎骨,不硌得慌,却让人走不快路。
“公子。”
清甜的女声裹着药香飘来。
貂蝉端着盏新熬的参汤,月白裙角扫过满地碎草。
她鬓边的青玉簪子闪了闪,映得眼底那抹关切愈发清亮:“方才医正说,您这伤得忌风。”
楚昭接过汤碗,指尖触到她手背的温度。
这双手前日还替他缝补过被箭划破的披风,此刻却比参汤更烫人。
他垂眼抿了口汤,喉间滚着苦甜:“蝉儿,你说温侯最近可曾同你提过张辽?”
貂蝉的手指在裙上绞出个小褶子。
她跟在董卓身边时学过察言观色,此刻哪能不明白:“三日前温侯醉酒,说过‘文远的并州骑太扎眼’。”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他还说,等破了曹操,要整顿军制。”
楚昭的指节在碗沿叩了叩。
并州骑是张辽带出来的亲军,整顿军制这话,换个说法就是削兵权。
他抬眼时,营火正映着貂蝉耳后的薄红——这姑娘总把心事藏在最软的地方,偏生眼神比谁都透。
“明日替我备两坛汾酒。”他把空碗递回,“请文远将军来帐中叙旧。”
貂蝉的睫毛颤了颤,忽而就笑了:“我让小桃去厨房挑最新的鹿肉干。”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公子,酒要烫热些。”
第二日未时三刻,张辽掀帘进帐时,鼻尖还沾着薄汗。
他身上的皮甲没卸,腰间雁翎刀擦得锃亮,倒像不是来赴宴,是来应敌。
“文远兄。”楚昭起身相迎,亲手替他斟酒,“昨日练骑术时,我见你那匹乌骓左前蹄有点瘸——可是前日追曹军时伤着了?”
张辽的手刚要碰酒盏,闻言顿了顿。
他原以为楚昭要提兵法战事,却不想对方先说起他的坐骑。
这乌骓是他从雁门关带出来的,跟了他五年,上个月产驹时他还亲自守了三夜。
“前日冲得太急,踩了块碎砖。”他端起酒盏,酒气裹着热意窜进鼻腔,“楚参谋倒细心。”
“我哪懂这些。”楚昭夹了块鹿肉干推过去,“是蝉儿说的。她昨日见你牵马去医兽帐,特意记在心里。”
张辽的喉结动了动。
帐外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是貂蝉带着小桃捧着新烫的酒进来。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襦裙,发间只插了支素银簪,倒比往日少了些脂粉气,多了分邻家小妹的素净。
“将军尝尝这蜜渍青梅。”她将青瓷盘推到张辽手边,“温侯总说我手笨,可这蜜饯是跟陈留老妇学的,甜而不腻。”
张辽的指尖碰到盘沿,忽然想起前日在营门见到的场景——这女子站在楚昭身侧,替他系紧被风吹散的披风带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回。
他喉头的酒突然有些发苦,刚要说话,却听楚昭叹了口气。
“文远兄可知,温侯要整顿军制?”
酒盏“当啷”磕在案上。
张辽猛地抬头,眼底的光几乎要烧穿帐布:“整顿军制?”
楚昭垂眼拨弄着酒壶,铜壶上的纹路被他摩得发亮:“昨日温侯与我议事,说并州骑虽勇,到底是私兵......”他顿了顿,“还说,若能交出兵符,倒是能换个洛阳的闲职。”
帐内的烛火“噗”地闪了闪。
张辽的指节捏得发白,指缝里渗出血丝他都没察觉。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吕布拍着他肩膀说“待破曹后,与你共饮庆功酒”时的热络,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楚参谋......”他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胡笳,“这可是温侯亲口说的?”
“我骗你作甚?”楚昭端起酒盏与他相碰,“你我同属温侯帐下,我若藏着不说,倒显得生分了。”
貂蝉适时递来一方帕子,指尖轻轻擦过张辽手背:“将军莫急。我听公子说,曹操那边正西处招兵买马......”
她的声音软得像春日的柳枝,“若真到了那步,总该为自己留条退路。”
帐外忽然传来小桃的脚步声。“公子。”婢女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方才温侯的亲卫说,要取并州骑的兵符底册一观。”
楚昭的瞳孔缩了缩。
他望着张辽骤变的脸色,耳中响起系统机械的提示音:“触发’离间计‘任务——若成功令张辽动摇忠诚,奖励魅力+3。
当前进度:30%。”
是夜,张辽的营帐里烛火彻夜未熄。
他攥着从婢女那里截获的密信,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楚昭说的不错,我的并州骑留不住了。”
“明日辰时,带他去校场演武吧!”张辽自言自语道。
演武场的校刀柱他再熟悉不过——上个月郝萌被怀疑通敌,就是在那柱子下被砍了头。
“将军。”高顺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末将送了热粥来。”
张辽慌忙把信塞进靴筒。
高顺掀帘进来时,正见他额角挂着汗,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饼。
“文远,你这两日不对劲。”高顺把粥碗推过去,“可是温侯......”
“没什么。”张辽打断他,喉结动了动,“明日跟我去演武场。”
他没注意到,帐外的黑影里,阿铁正把耳朵从帐布上挪开。
这小子从小跟着楚昭,缩在草堆里的本事比猫还灵。
等张辽的鼾声响起时,他己经摸回楚昭帐中,把听到的一字一句都倒了出来。
“好。”楚昭着腰间玉佩,眼底的光像淬了毒的箭,“明日卯时,你去温侯帐外候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吕布的帐中就炸了雷。
“张辽要反?”吕布的画戟“当”地戳在地上,震得案上的茶盏跳起来,“你说他昨夜与高顺密议,还藏了密信?”
楚昭后退半步,避开飞溅的茶沫:“温侯若不信,可派人搜他的营帐。”
吕布的眉峰拧成个疙瘩。
他想起昨日张辽还替他挡了支冷箭,想起当年在雁门关外,这小子背着他趟过齐腰深的雪。
可帐外的士卒己经跑进来,手里举着从张辽靴筒里搜出的密信。
“把张辽给我叫来!”他抓起酒坛灌了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甲缝里,“老子倒要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当张辽被押进帐时,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粥渍。
他望着吕布发红的眼,忽然想起昨日楚昭说的“整顿军制”,想起那封密信,想起貂蝉递来的蜜渍青梅。
“温侯!”他扑通跪下,声音里带着哭腔,“末将对您绝无二心!”
吕布的画戟尖在他额前半寸停住。
他盯着张辽脸上的惊慌,忽然觉得这张脸陌生得很。
当年那个在他马前舞着木枪说“我要当将军”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藏心事了?
“滚。”他抽回画戟,“即日起,并州骑归高顺代管。
“你......”他闭了闭眼,”去守西营门吧。“
张辽退出去时,膝盖在地上擦出两道血痕。
他望着渐亮的天色,耳边还响着吕布最后那句话:“再让老子发现你跟楚昭嘀咕,老子砍了你脑袋当夜壶!”
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张辽坐在西营门的草堆上,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
远处传来巡夜的梆子声,一下,两下,像敲在他心口。
“我该何去何从?”他摸着腰间的雁翎刀,刀鞘上的漆己经磨掉了一块——那是当年吕布亲手替他涂的。
营外忽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探马的喊杀声刺破夜空:“报——诸侯联军压境!袁本初的前锋己过虎牢关!”
张辽猛地站起身,刀鞘撞在门柱上发出闷响。
他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花。
这一仗,温侯怕是要亲率精骑迎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