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角门吱呀一声在身后闭合,楚昭的鞋跟刚碾过青石板,便听见左侧传来极轻的衣袂摩擦声。
李肃不知何时己绕到他身侧,灰衣像一片被夜风吹动的云,腰间本该佩刀的位置空着,露出一截暗红色的丝绦——那是董卓亲卫独有的标识。
“王司徒不喜声张。”李肃侧头瞥了他一眼,月光从檐角漏下,恰好照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走暗巷。”
暗巷里飘着腐叶与湿土混合的气味,楚昭跟着李肃拐过三道弯,靴底在青苔上打滑时,前方突然现出一点昏黄的光。
青瓦白墙的宅院隐在巷深处,门楣下一盏灯笼半明半暗,灯纸被风吹得鼓起,映出“王”字残痕——是王允的私宅。
李肃停在门前,屈指叩了叩门环,节奏三长两短。
门内很快传来门闩滑动的轻响,开门的是个白须老仆,见了李肃只颔了颔首,目光扫过楚昭时顿了顿,又迅速垂下去:“司徒在花厅。”
花厅里飘着沉水香,楚昭刚跨进去,便撞进两道审视的目光。
主位上的老者正捏着茶盏,银须垂在青衫前,正是司徒王允。
他右手边还坐着个圆脸中年人,案上摆着未收的酒盏,见楚昭进来,手指无意识地着酒壶,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楚公子。”王允放下茶盏,青瓷与檀木相碰,发出清越的响,“深夜劳你走这一趟,是某有件事想讨杯茶的功夫,与你说个明白。”
老仆端来的茶还冒着热气,楚昭接茶时指尖被烫了一下——茶盏是新烧的,连釉色都没褪尽火气。
他垂眼盯着茶汤里晃动的自己,喉结动了动:“司徒大人抬爱,草民不过是董府里端药罐子的,能得您召见,己是天大的体面。”
“端药罐子的?”王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凉意,“某前日听义女说,董相爷最近总夸你熬的安神汤好,连头疼的老毛病都轻了。
能让董仲颖喝得下口的东西,可不多啊。“
楚昭的后背沁出薄汗。
他想起昨夜替董卓试药时,那碗汤里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分明是加了过量的桃仁,却被他用甘草的甜掩了过去。
此刻王允提起这事,分明是在试探他是否察觉董府里的暗潮。
“草民不过是多听了几耳朵医经。”他放下茶盏,指节在桌下微微蜷缩,“董相爷日理万机,草民能替他分半分烦忧,己是求之不得。”
“好个求之不得。”右侧的圆脸中年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酒的粗布,“董仲颖强抢民女,纵容西凉军烧杀,你这求之不得,是求他多活几年?”
楚昭抬眼,正撞进对方发红的眼眶。
那中年人腰间挂着块玉牌,刻着“太学博士”的字样——原是个清贵的学官,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大人言重了。”楚昭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草民没读过多少书,只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强。
董相爷若倒了,西凉军在城外扎着三十万兵马,到时候长安城血流成河......草民不过是想护着身边人,平平安安活过这个冬天。“
王允的手指在案上轻叩两下,学官的话头便被截断了。
老人探身替楚昭添茶,茶汤漫过盏沿,在桌面上洇开一片水痕:“楚公子倒是实在。
某问你,若有机会让这长安城少流些血,你可愿出把力?“
系统提示突然在脑内炸响,机械音震得楚昭耳膜发疼:“检测到关键抉择:是否加入王允阵营,协助刺杀董卓?”
“选项A:同意。
奖励政治资源(司徒府人脉+3)、技能’舌辩(初级)‘。“
“选项B:暂时观望。
奖励情报收集权限(可接触董府核心密信)、属性’谨慎+1‘。“
楚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貂蝉藏在玉簪里的解药,想起董卓每次喝药时扫过他的审视目光,更想起方才学官发红的眼眶——这些人以为他是无根的浮萍,却不知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站到王允这边,不过是从董卓的刀下,跳到吕布的剑刃上。
“草民不敢说愿不愿意。”他抬头时眼尾微弯,像极了在貂蝉面前讨巧的模样,“只是董相爷待草民不薄,这时候转身捅刀子,传出去......”他顿了顿,“怕是连貂蝉姑娘都要嫌草民凉薄。”
王允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个靠色相上位的面首,此刻却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狼崽子般的警觉——既不把话说死,又把把柄攥在手里。
老人抚了抚胡须,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某明白。
楚公子若有可用之处,尽管开口。“
学官还想说什么,被王允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老仆重新端上热菜时,楚昭注意到他往自己碟子里多拨了块鹿肉——肉汁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细辛味,是安神的药材。
看来王允到底信了他“采药”的借口。
离开时己近西更,李肃送他到巷口,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司徒问你要什么。”李肃突然开口,声音比夜色还冷,“我替你应了,要十亩良田。”
楚昭脚步微顿。
十亩良田是面首最合理的所求,既不显得贪心,又能堵住旁人的嘴。
他转头看向李肃,对方的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谢李统领。”
“别谢我。”李肃转身融入黑暗前,低声说,“董相爷最近总夸你,吕布将军的剑,可磨得更快了。”
这句话像块冰砸进楚昭心口。
他加快脚步往董府赶,远远便看见貂蝉的绣楼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貂蝉的柔婉,另一个是玄甲的刚硬。
“奉先,你喝多了。”貂蝉的声音带着慌乱,“明日还要随相爷阅兵......”
“我没醉!”吕布的声音撞在窗纸上,“那楚昭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他突然顿住,佩剑的环首撞在门槛上,发出闷响,”貂蝉,你告诉我,你当真......“
楚昭躲在院角的石榴树后,看着吕布掀开门帘冲出来。
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经过石榴树时,楚昭闻到浓重的酒气——吕布的剑穗上沾着朱砂,是方才摔碎的酒盏里的。
吕布的脚步声渐远后,楚昭才摸黑上了楼。
貂蝉正蹲在地上捡碎瓷片,发簪歪在鬓边,见他进来,手一抖,碎片割破了指尖。
“你怎么才回来?”她吸了口冷气,却没去看伤口,只是盯着楚昭的眼睛,“吕布说......说你今夜去见了王允。”
楚昭蹲下身替她捡碎片,指尖碰到她的血,温温的。“我去采药。”他说,“顺道替司徒大人的老夫人看了看头疼病。”
貂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楚昭,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谋划活着。”他抽出帕子替她包手,“谋划等春天到了,带你去终南山看桃花。”
貂蝉的眼泪滴在帕子上,晕开一片淡红。
楚昭替她理了理乱发,听见她轻声说:“我信你。”
深夜,貂蝉的呼吸声变得绵长。
楚昭躺在她身侧,望着窗外的月亮,轻轻推开了后窗。
夜风灌进来,吹得帐子掀起一角,露出他袖中半片新得的竹简——是王允让人塞给他的,上面只写了西个字:“静候天时”。
他翻身下了床,鞋尖刚触到地面,便听见貂蝉在梦中呢喃:“昭......”
楚昭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月光落在她眼尾的泪痣上,像颗未干的血珠。
他轻轻拉上帐子,转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