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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婆子早就在村口候着，一番哭天抢地、诉说着实在活不下去了、没办法的戏码演得十足，成功将“卖孙女”包装成了“不得己的活路”。
当人牙子踏进钱家那破败的院子时，大山正端着一碗温热的玉米糊糊准备进屋。
看到那几张不怀好意的面孔和钱婆子闪烁的眼神，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头顶！他手里的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糊糊溅了一地。
“你们想干什么？” 大山像头发怒的幼狮，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弟妹的屋门前。
大吖、二芽、三妹被惊动，跑出来一看，顿时明白了，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们。
“奶….奶奶，不要卖我们。” 大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钱婆子的腿。
“我们能干活，我们能挖野菜，我们吃得很少很少，求求您了，别卖我们。”
“奶奶，我不要离开娘，不要离开哥哥姐姐。” 二芽和三妹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也扑上来哀求。
“哥…哥…..救我们。” 三妹死死抓住大山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堂屋的门关得死死的，妯娌们躲在窗后偷看，侄子侄女们被勒令待在屋里。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话，生怕沾上一点晦气，引火烧身。
钱婆子假惺惺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对着院门口围观的人哭诉：“造孽啊，都是这该死的年景逼的，我老婆子也舍不得亲孙女啊，可总不能看着她们活活饿死吧？”
“发卖了，即便是当丫鬟也有口饭吃，兴许……兴许命好被主家看重，还能成为人上人…….都是为了你们好。”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想甩开抱着她腿的孙女。
人牙子不耐烦地皱眉，示意打手上前：“哭哭啼啼烦死了，赶紧的，让开！耽误老子时间。”
一个打手粗暴地去拽大丫的胳膊，另一个伸手就去抓哭得几乎背过气的三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嘶哑却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混乱的院子上空。
破屋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被猛地撞开！麦穗，那个被所有人判了“死刑”的女人，竟然举着柴刀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她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渗血，头上布条渗着暗红，散乱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前，瘦得脱了形的身体在宽大的破衣里晃荡。
但她的眼睛，那双因为昏迷多日而深陷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那火焰里是极致的愤怒，还有不顾一切的疯狂。
剧烈的情绪激荡让她呼吸急促，眼前阵阵发黑，休眠几日勉强恢复的一丝元气，是那些玉米糊糊支撑着她站了出来。
她像一头发狂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个抓着三妹的打手，狠狠一刀就朝他脖子劈去。
她眼里的狠劲、那股子杀意不似作假，打手险险躲开。三妹趁机挣脱，哭着躲到麦穗身后。
“谁敢动我的孩子我就跟他同归于尽。”麦穗把三个女儿护在身后，与大山并肩而站，眼神狠狠扫过钱婆子，又转向面无表情的钱老头，最后的凶神恶煞的人牙子。
最后定格在紧闭的堂屋门窗上，“钱家，你们好狠的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钱婆子恼羞成怒：“丧门星，你还没死？天天你装死骗同情，卖她们是为她们好！待在家里只有饿死的份。”
人牙子怒骂：“疯婆子，你真敢杀人？今天这几个丫头片子老子要定了，给我抢。”
大山抄起墙角的锄头，双目赤红的冲上前，“谁敢上来，我跟你们拼命。”
大吖二芽也捡起地上的碎瓦片，眼神决绝地站在哥哥身边。
“够了。” 一声苍老却威严的怒吼响起。是三妹悄无声息的溜出去请来了老村长。
他看着这混乱不堪、人伦尽丧的一幕，气得胡子都在抖。“钱老根，钱婆子，你们……你们这是要遭天谴啊，卖亲孙女？你们还是人吗？”
“村长，您来得正好，” 麦穗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这钱家，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今天，要么他们打死我们母子五个！要么，就断亲，分家，从此生死各安天命，再无瓜葛。”
“断亲？分家？” 钱婆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角眼射出刻毒的光，“行啊，想走？可以，净身出户，一粒米、一文钱都别想带走。”
“这破屋烂瓦，这锅碗瓢盆，都是我钱家的，你们现在就给我滚，滚出去饿死，别脏了我钱家的地。”
村长眉头紧锁：“钱婆子，这大灾之年，孤儿寡母净身出户，不是逼他们去死吗？”
钱婆子梗着脖子：“村长，您也看到了，家家户户都断粮，要是有银钱也不至于卖孙女，我们也是天天上山找草根的，哪还有余粮分给他们？”
她的话虽然恶毒，但在遍地饥荒的现实下，竟也堵得村长一时语塞。是啊，现在的光景谁家还有余粮呢？
麦穗惨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好，好一个净身出户，我麦穗今日在此立誓，纵是饿死冻死，也绝不回头求你们钱家一口水、一粒米，村长。”
她转向老村长，深深一拜，额头几乎触地，“求您做主，为我们写断亲书，从今往后，我麦穗及膝下西子，与钱家恩断义绝，生老病死，各不相干。”
看着麦穗眼中那决绝、毫无退路的眼神，再看看她身后西个惊恐却同样带着恨意的孩子。老村长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家，是彻底碎了。
“唉……造孽啊……” 村长颤抖着手，在钱家众人冷漠的注视下，写下了那纸冰冷刺骨的断亲书。
麦穗用尽力气，按下了自己鲜红的手印，大山也咬着牙，上前按下了自己的指印，三小只紧随其后。从这一刻起，他们与钱家，只剩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