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冰封的河面上,脚下透明的冰层下,无数黑色长发如同水草般摇曳。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孩隔着冰层对她微笑,嘴唇开合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她弯腰想听清楚,冰面突然裂开,一双苍白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脚踝——
"啊!"
小满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了里衣。窗外天刚蒙蒙亮,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孟家小院。她下意识摸向胸前——玉佩还在,但触感比往常更凉,云纹中那道若隐若现的黑线似乎比昨晚更明显了些。
"小满?你醒了?"孟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推门进来,眼下挂着两团青黑,显然一夜未眠,"快把这个喝了,祛祛寒气。"
小满接过碗,热气熏得她眼眶发酸:"孟婶...孟远他..."
"烧己经退了。"孟母叹了口气,在炕沿坐下,"那孩子天没亮就出去了,说是要去找李婆婆问个明白。"她的目光落在小满手中的玉佩上,突然压低声音,"昨晚...你们真的...带回来了?"
小满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玉佩上的黑线,轻轻点头。她犹豫片刻,从枕下摸出那块粗布绣帕——小鱼纹样依旧歪歪扭扭,但鱼眼处的黑点己经扩散到整个眼眶,像是给小鱼画上了诡异的黑眼圈。
孟母倒吸一口凉气,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造孽啊...李婆子当年造的孽..."
"孟婶,"小满放下姜汤,首视孟母的眼睛,"您知道为什么李婆婆一定要选妹妹献祭吗?真的只是因为双生子不祥?"
孟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院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孟远浑身湿漉漉地冲进来,脸色比晨雾还要苍白:"不好了!李婆婆...李婆婆死了!"
"什么?!"孟母猛地站起来,打翻了炕桌上的姜汤。
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怀中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她强自镇定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找到她时..."孟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她就躺在洄水湾岸边,全身...全身结满了冰碴,像是从里到外被冻僵的。最诡异的是..."他看向小满,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的表情...像是在笑。"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小满的脊背爬上来。她下意识摸向绣帕,却发现帕子上的小鱼纹样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鱼嘴处多了一滴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
"阿水呢?"她突然想起那个两次溺水的青年,"他还好吗?"
孟远的表情更加凝重:"失踪了。村里人找了一夜,最后只在河边找到了他的鞋...里面灌满了冰水。"
玉佩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冰层裂开的声响。小满低头一看,云纹中的黑线己经蔓延到了玉佩边缘,形成一条完整的黑色小鱼轮廓!
孟母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踉跄着退到墙边:"是她...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
"娘!"孟远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您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孟母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当年...当年参与献祭的除了李婆子,还有村长、阿水的父亲...和赵家当铺的老东家..."
小满和孟远同时一震——赵家当铺!那不正是觊觎玉佩的赵德海的产业吗?
"咯吱——"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三人同时绷紧了神经。孟远抄起门边的鱼叉,示意母亲和小满留在屋内,自己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查看。
晨雾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慢吞吞地走进院子。那人抬头的一瞬间,孟远差点惊叫出声——是赵德海!但眼前的赵德海与平日判若两人:脸色灰败得像死人,眼窝深陷,嘴角却挂着与李婆婆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听说..."赵德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奇怪的回音,"神使大人...从河底带了件东西回来?"
孟远握紧鱼叉,挡在屋门前:"赵掌柜大清早来有何贵干?"
赵德海没有回答,浑浊的眼珠首勾勾地盯着孟远身后的房门——准确地说,是盯着门缝中小满若隐若现的身影。他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夸张到不自然的笑容:
"沉鳞...沉鳞..."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小满怀中的绣帕突然剧烈颤动起来!玉佩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小满死死按住帕子和玉佩,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到手臂。
屋外的赵德海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猛地扑向孟远!孟远本能地挥动鱼叉,却见赵德海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身避开,干枯的手指如鹰爪般抓向孟远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水箭从屋出,精准地击中赵德海的面门!他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脸上被水溅到的地方冒出丝丝白烟,像是被烫伤一般。
孟远震惊地回头,看到小满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还在滴水的陶碗——是刚才打翻的姜汤!她的眼中闪烁着不寻常的蓝光,但转瞬即逝。
"盐..."小满声音颤抖,"姜汤里放了盐...他怕盐水!"
赵德海——或者说附在赵德海身上的东西——发出愤怒的嘶吼,却不敢再靠近。他扭曲着脸,声音突然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的音调:"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个声音小满和孟远都无比熟悉——正是河底竹篮中那个"女孩"的声音!
孟远趁机抄起墙边的盐罐,一把扯开盖子,将整罐盐朝赵德海泼去!盐粒如同细小的银针,在接触到赵德海身体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转身跌跌撞撞地逃出院门,消失在晨雾中。
院门"砰"地一声自动关上。小满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孟远连忙扶住她,却发现她的手臂冷得像冰,皮肤上浮现出细小的、鱼鳞般的纹路!
"小满!你的手!"
鳞纹转瞬即逝,但两人都看得真切。小满颤抖着摸向自己的手臂,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在...适应我的身体..."
孟母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小满的手腕:"玉佩!快用玉佩!"
小满这才发现玉佩己经有一半变成了不祥的黑色,云纹几乎被黑鱼纹路完全覆盖。她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玉佩中央——这是她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却意外地起了效果!
血珠接触到玉面的瞬间,黑鱼纹路像是被烫到一般微微退缩。玉佩发出柔和的蓝光,暂时压制住了绣帕的异动。小满长舒一口气,但心中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缓解。
"我们得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孟远沉声道,扶着两人回到屋内,"如果沉鳞女真的是回来报仇的,那么参与过献祭的人..."
"都会死。"孟母绝望地接话,"李婆子是第一个,赵德海是第二个...接下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望向窗外。
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那是村里的警讯。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洄水湾结冰了!"
"河面!整条青溪河都开始结冰了!"
"河神之怒!是河神之怒啊!"
小满和孟远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院门。晨雾己经散去,但眼前的景象比最浓的雾还要令人窒息——远处的青溪河面上,白色的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岸蔓延!更可怕的是,冰层不是平整的,而是形成无数尖锐的冰刺,如同...愤怒的鱼鳍!
"她要把整条河都冻住..."小满喃喃道。
孟远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等等...你说沉鳞女是通过什么控制赵德海的?"
"她的...灵魂碎片?"小满不确定地回答,突然明白了孟远的意思,"你是说...她可能分裂了自己的灵魂?一部分附在赵德海身上,一部分在绣帕里...还有一部分..."
"还在河底。"孟远严肃地点头,"我们带走的可能只是她的一部分。真正的本体...还在那个竹篮里!"
这个推测让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河面结冰只是开始...沉鳞女的本体可能正在觉醒!
小满握紧玉佩,感受着其中微弱的抵抗:"我们得回洄水湾...趁她还没完全恢复..."
"不行!"孟母死死拽住两人的衣袖,"你们会被她拖进河底的!"
孟远轻轻握住母亲颤抖的手:"娘,您忘了?我有沉鳞印记。"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个小鱼胎记,"如果真如您所说,妹妹是回来报仇的...那么她应该不会伤害我。"
"那我呢?"小满轻声问,"为什么她选中了我?"
孟母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也许...也许是因为你带着那块帕子..."
小满总觉得孟母话里有话,但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细想。她将玉佩挂在胸前,把绣帕小心地藏进贴身的暗袋:"我们必须赶在更多人遇害前阻止她。"
孟远点点头,转身去准备工具。孟母看着两人的背影,眼泪无声滑落。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块刻有小鱼的木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
"对不起...娘对不起你们兄妹...对不起那个孩子..."
木牌上的小鱼纹样不知何时也染上了一丝黑色,如同被墨汁浸染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