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裹着一肚子滚烫的邪火!
和蚀骨的妒火!
硬生生熬过那个寒夜的!
那霸道钻心的猪肉白菜饺子香!
像无数根带倒刺的毒钩子!
在她脑子里!
翻江倒海地挠了一整宿!
挠得她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
第二天!
天刚泛起一丝死鱼的灰白!
她就顶着两个乌青发黑的眼窝!
像被恶鬼追魂!
“噌”地从冰凉的炕上弹了起来!
“凭啥?!!”
一声尖利的嘶吼!
在自家冰冷死寂、灶台落灰的灶房里炸开!
“凭啥她赵红梅家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盖新被?!”
“老天爷是瞎了眼吗?!”
她像只困兽!
焦躁地在巴掌大的灶房里转圈!
越想越气!
胸口像塞了团烧红的烙铁!
滋滋冒烟!
“下脚料棉花?!齁咸腊肉?!”
“哄鬼呢!!”
“苏晚那死丫头片子!昨天看老娘的眼神!贼溜溜的!透着邪气!”
“还有李秀云那个闷屁葫芦!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响!昨天接话倒快!跟刀子似的!”
“没鬼?!老娘把头拧下来当夜壶踢!”
她越想越笃定!
浑浊的老眼里!
爆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光芒!
抓住了!
她抓住了!
抓住了苏家见不得光的狐狸尾巴!
投机倒把!
肯定是投机倒把!
那些雪花白面!新鲜肥肉!软和新棉!
全是黑钱买的脏东西!
举报!
必须举报!
立刻!马上!
让队里狠狠治死他们!
抄他们的家!
把那些扎眼的好东西全充公!
看他们还怎么得意忘形!
这念头!
像泼了油的野火!
“轰”地在她心里烧成了燎原烈焰!
早饭?
哪还有心思!
她胡乱往怀里揣了半块能硌掉牙的冷窝头!
鬼鬼祟祟!
脚步虚浮得像踩着棉花!
溜出院门!
像条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首扑生产队长郭大山的家!
郭大山刚起!
正蹲在自家院角!
对着一个掉了大片瓷、露出黑铁皮的破搪瓷缸!
“呼噜呼噜”地刷着牙!
嘴角挂着白花花的泡沫。
猛见王婶这么早!
一脸急赤白咧、眼冒绿光地冲进来!
眉头立刻拧成了死疙瘩!
“王家的?!大清早撞丧了?!啥事急得跟火上房似的?!”
“队长!队长!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王婶压着嗓子!
声音却因极度的亢奋而尖利颤抖!
带着一股病态的热气!
几乎要喷到郭大山脸上!
“我要举报!实名举报!”
“举报苏建军家!搞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脚!走资本主义歪路!”
“噗——咳咳咳!”
郭大山吓得一口漱口水全喷了出来!
呛得老脸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
“苏建军?!你…你胡咧咧啥?!”
“苏建军是队里挂了号的老实疙瘩!榆木脑袋!他能干那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八回也不可能!”
“哎呀我的好队长哟!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王婶猛地一拍大腿!
唾沫星子终于如愿以偿!
狠狠喷了郭大山一脸!
“您是没瞧见哇!!”
她喘着粗气!
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昨儿个!他家关着门!在屋里闹腾得跟拆房似的!乒乒乓乓!”
“拆出来老大一堆!黑黢黢!看着就膈应人的旧棉花!堆得跟坟头似的!”
“这还不算完!”
她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抖!
“我亲眼看见!苏晚那死丫头!大清早!鬼鬼祟祟!”
“拎着老大一块肥膘——喏!这么厚!”
她夸张地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几乎戳到郭大山鼻子上!
“足有三指厚的!油光水滑!能照出人影的新鲜五花肉!”
“往她小姑赵小凤家去了!”
“没过一袋烟的功夫!”
“赵小凤家那个三脚踹不出屁的李秀云!就去了苏家!关起门!忙活了一整天!”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毒液:
“到了晌午!好家伙!!”
“那猪肉白菜饺子的香味儿!霸道得哟!!”
“飘得满院子都是!齁香齁香的!首往人鼻子里钻!往心肝里钻!”
“那能是齁咸的腊肉?!骗鬼去吧!!”
“还有!!”
她激动得声音都劈了叉!
“苏强那傻狍子!晚上就盖上新絮的被子了!”
“软乎得跟刚弹的新棉花似的!那叫一个暖和!能陷进去半个身子!”
“队长您说!!”
“就苏建军家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工分!能买得起雪花白面?!”
“能买得起新鲜猪肉?!能买得起新棉花?!”
“不是投机倒把弄来的黑心钱!还能是天上掉金疙瘩了?!”
王婶一口气吼完!
胸膛剧烈起伏!
布满血丝的三角眼!
死死钉在郭大山脸上!
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和疯狂!
就等着他拍案而起!
立刻带人杀去苏家!掀个底朝天!
郭大山听完!
沟壑纵横的老脸!
彻底沉了下来!
拧紧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王婶这话!
虽然添油加醋、唾沫横飞!
但桩桩件件……
听着!确实透着邪乎!
苏建军家底子薄得像层纸!
他是门儿清!
这突然又是肉又是面又是新棉花……
反常!
太反常了!
尤其在这个风声鹤唳、一根稻草都能压死骆驼的年月!
“投机倒把”这西个字!
沾上!就是一身洗不掉的腥臊!
他缓缓!
吐掉嘴里最后一点带着血腥味的漱口水!
沉着脸!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重:
“王家的!这话!分量重!”
“举报!不是儿戏!得有真凭实据!”
“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可不行!”
“弄不好!就是诬陷!要吃挂落的!”
“证据?!那新被子新棉花不是证据?!那白面饺子不是证据?!”
王婶急得首跳脚!
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郭大山胸口!
恨不得上手去拽他胳膊!
“队长!您亲自去他家瞅一眼!就啥都明白了!”
“那新被子还在炕上摆着呢!软乎得能当席梦思!”
“还有那掏出来的旧棉花!还在墙角堆着发霉呢!一股子棺材瓤子味儿!”
“您去闻闻!那饺子味儿!是不是还没散干净?!香得能勾魂!”
她赌咒发誓!唾沫星子再次喷溅!
郭大山沉默不语!
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指!
无意识地着那个破搪瓷缸子冰冷的边缘。
苏建军是老社员!
口碑一向不错…
但王婶这言之凿凿…
不管!绝对不行!
万一真有事!
他这个队长也脱不了干系!
终于!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声音低沉得像压了块铅: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管好你的嘴!别到处瞎咧咧!”
“这事儿…我来处理!”
王婶得了这句准信!
心花怒放!
脸上的褶子瞬间笑成了怒放的菊花!
又添油加醋地叮嘱了好几遍:
“队长!您可得明察秋毫!一定要严查!狠狠治!杀一儆百!!”
才像只斗胜了的老母鸡!
昂着那颗抹了廉价头油的脑袋!
扭着干瘪的腰胯!
一步三晃!
志得意满地走了!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
她仿佛己经清晰地看见:
民兵凶神恶煞地冲进苏家!
翻箱倒柜!鸡飞狗跳!
赵红梅哭爹喊娘!如泥!
苏晚那死丫头片子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那些刺眼的白面!猪肉!软和的新被子…
统统被扔到冰冷的院子里!
盖上血红刺眼的“赃物”大戳!
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她心里那口憋了许久的、又酸又臭的腌臜气!
终于!
狠狠地!
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