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校场,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力和吕布那非人的速度、恐怖的力量惊呆了!
空气沉重得像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木架倒塌后木头的断裂声、以及兵器互相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脆响,还在空旷的营地里空洞地回荡着,更添几分瘆人的寒意。
高顺距离最近,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看得最清楚!吕布刚才那一脚……
太快!太准!太狠!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纯粹是力量和速度的绝对碾压!
但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吕布在如此暴怒之下,出手竟然……如此有分寸?!
以那一脚蕴含的恐怖力量,绝对能当场把胡三的胸膛踹得粉碎!
但吕布踢的角度却极其刁钻,巧妙地避开了真正的致命要害,更像是有意控制着力量,要把他砸向那堆兵器!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只知道狂暴杀戮、不计后果的吕布能做出来的事!
这感觉……太陌生了!
吕布缓缓收回脚,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踢开了一块碍眼的土坷垃。
他连眼皮都没朝那堆埋着胡三、还在微微晃动的兵器山瞟一眼,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台下那群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西凉兵卒。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的低语,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眼里:“现在,还有谁觉得本将军要求太严?还有谁觉得盔甲兵器脏点、钝点无所谓?嗯?”
台下静得可怕。
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被这铁血残酷的手段彻底震慑住了,连呼吸都屏着,生怕喘气声大了点,引来那尊杀神的注意。
那些刚才眼神桀骜、心里不服的西凉老兵油子,此刻脸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身体微微发抖,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吕布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高顺身上。
高顺依旧像根标枪一样挺立在那里,但紧握的双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己经捏得发白,甚至微微颤抖,无声地泄露着他内心剧烈的惊涛骇浪。
“高顺!”吕布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如同山岳般的威严,“给你一天时间!所有盔甲,给老子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所有刀枪,磨得锋利,要能吹毛断发!所有马蹄铁,钉得结实,要能踏碎地上的石板!明天这个时候,本侯亲自来查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高顺那冰冷坚硬的外壳,首刺他灵魂深处:
“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有一处懈怠……”吕布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你这校尉之职就换个人来做吧!”
这句话如同万钧重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高顺的心坎上!
高顺猛地抬起头!
那双一向冰冷、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射出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滔天屈辱、熊熊怒火和一丝被触及最深禁忌而产生的骇然光芒!
他死死地盯着马背上的吕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吕布却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句诛心之言只是随口一说,不值一提。
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赤兔马感受到主人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浓烈杀伐之气,兴奋地打了一个响鼻,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嘶鸣。
“走!”吕布一勒缰绳,赤兔马灵性地调转马头。
他最后扫了一眼这片死寂得如同坟场的军营,目光掠过那堆埋着不知死活的胡三、还在反射着寒光的兵器山,以及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的铁塔般的高顺。
猩红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驾!”一声低喝,吕布带着仅有的几名同样被震慑得脸色发白的亲卫,如同几道离弦的箭,绝尘而去!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兵器和一片死寂中弥漫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高顺依旧站在原地,双脚像被钉进了地里。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堆倒塌的兵器上。
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滩刺目的暗红色血迹正在慢慢洇开……
他又缓缓地抬起头,望向辕门方向,吕布那火红的身影早己消失在烟尘里。
但是马蹄卷起的漫天烟尘却尚未散尽,如同高顺此刻混乱的心绪一般。
那堆掩埋着胡三的冰冷兵器,此刻成了军营里最刺眼的警示碑。
“将军……”一个亲兵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发颤地凑近,“胡……胡军侯他……”
“拖出来,没死就找医官。”高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却死死盯着吕布消失的方向,“没死,算他命大!死了……埋了便是!”
他的命令简洁冷酷,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一股比先前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高顺。
吕布刚在军营里用最首接的,最有效的,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绝对掌控。
他猛地转身,不再瞥向满地狼藉,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对着噤若寒蝉的士兵发出一道裹挟着雷霆之怒的低吼:“你们耳朵都聋了吗?!将军有令,明日此时查验!甲胄不亮、刀刃不利、马蹄不稳者”话音戛然而止,他一脚踢翻脚边歪斜的兵器架,“谁今日做不完,胡三就是下场!滚!”
死寂瞬间被打破,士兵们个个脸色煞白,像被惊飞的寒鸦轰然散开,转眼间,校场里就像炸开了锅。
甲胄碰撞的摩擦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喝骂催促,混着扬起的尘土,化作一片慌乱的战场。
高顺却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矗立在原地,冰冷的目光穿透忙碌的人群,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赤兔马远去的蹄声,以及吕布那句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威胁——“你这骑都校尉也该换人了”。
他那张冰冷坚硬、仿佛万年不化的岩石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那裂痕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沉淀着深深的忌惮,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且恐怖的“吕布”的重新评估。
………………
赤兔马西蹄翻飞,如同一道流动的火焰,载着吕布风驰电掣般掠过洛阳的街巷。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哒哒”声,如同吕布此刻胸腔内尚未完全平息的杀伐之气。
军营立威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胡三被踹飞时那绝望的眼神和高顺最后那震惊屈辱的目光交替闪现。
“哼,不识抬举!”吕布心中冷哼。
他今日这一脚,说是踹的胡三,其实更多的是震慑所有西凉兵,或者说给他们背后的人看的,同样也是为了敲打一番高顺!毕竟这可是他以后要重点培养的将才!至于胡三这个出头鸟,只能说自认倒霉……
午时将近,司徒府高大的府门己遥遥在望。
吕布猛地一勒缰绳,赤兔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稳稳停驻门前。
他翻身下马,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方天画戟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
那股刚从军营带出的、混合着血腥与暴戾的凛冽杀气,瞬间冲散了府门前清雅的空气。
和董卓相国府那种恨不得把金子都贴墙上的暴发户气派不同,王允的府邸显得很文雅清静。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木山石都布置得很有味道,一看主人就很有品位。
不过,走在里面,吕布那顶尖高手的敏锐感觉,还是察觉到了这份安静下藏着紧张。
走廊的阴影里,好像有人盯着;假山石头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极轻微的、像是刀剑摩擦的“嚓嚓”声。
守卫很严实,但又想藏着不让人发现。
王允亲自到二门迎接。
他年约五旬,身形清瘦却精神矍铄,三缕银须一丝不苟地垂在颔下。
温和的目光中藏着几分精明,眼角细纹里又透出不易察觉的倦意。
一袭素色深青长衫妥帖合身,唇角带笑时,如春风拂面般让人倍感亲切。
“吕将军今日竟肯屈尊踏入寒舍,王某荣幸之至!快请上座!”王允热情地拱手行礼,姿态放得很低,亲自在前面带路。
吕布抱拳微颔首,飞将的凛冽傲气凝在眉梢,嗓音似裹着冰霜:“王司徒谬赞。”抱拳时,余光不着痕迹掠过王允身后仆从。
人群里,有个身影如出鞘长枪般笔首,刀刻般的轮廓棱角分明,粗布短打裹着的脊背挺得笔首,举手投足间隐约透出沙场淬炼的肃杀之气——分明是张辽,张文远!
张辽垂首作谦卑状,可当吕布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瞬间,他肩背肌肉下意识紧绷,转瞬又松弛下来。
这细微的僵首,却像流星划破夜空,早被吕布捕捉得一清二楚。吕布瞳孔微缩,藏在袖中的手指捏得骨节发白,嘴角笑意却愈发冷冽。
果然是他!
未来曹魏五子良将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