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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把青釉果裂开的种子吹向更远的地方，落在忘川河重新充盈的水面上，竟长出了小小的荷叶。叶上坐着个缺了角的娃娃，正用银辉色的枝桠手划水，身后跟着成群的光粒鱼，鳞片上闪着“记”汤的清辉。
莫忘在新搭的土屋前辟了片菜园，种下从土里刨出的各色种子。有颗种子特别奇怪，破土后长出的不是叶，是半片青釉碗的碎片，碎片边缘却卷着嫩黄的芽，像只捧着阳光的手。“这是什么？”她戳了戳碎片，碎片突然映出个模糊的画面——王跪在奈何桥边，手里的碗正往下滴甜汤，汤滴在地上，竟长出了星星草。
“是念想长出来的。”唐寒蓝走过来，手腕上的花枝环又开了朵新花，“孟婆说，所有忘不掉的，都会以另一种样子长出来。”他指着菜园另一角，那里有株植物长得极快，叶片是佛经的纹路，花却像个小小的令牌，正慢慢显露出“新生”二字。
虚空生物的窝己经连成了片灰银色的海，大影子正带着族人给刚从土里出来的阴兵指路。那些阴兵不再执着于战斗，铠甲上的光粒化作了工具，有的在白林里修路，有的帮着莫忘搭篱笆，有个断了臂的阴兵，正用仅剩的手给缺腿的娃娃编草绳，草绳编好的瞬间，竟化作了银辉色的腿，娃娃试着走了两步，突然抱住阴兵的腰，咯咯地笑。
菩萨在那棵半石半木的树下坐了下来，袈裟上的破洞被风吹来的银辉补满，化作了点点星光。他偶尔会给围过来的身影讲过去的事，说当年裂缝刚出现时，忘川河的水也是清的；说第一个掉进裂缝的孩童，手里还攥着颗糖；说他变成怪物时，总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喊“疼”，如今这些声音都变成了笑声，在白林里荡来荡去。
“汤好了！”孟婆的声音从白林深处传来，带着汤勺碰撞的脆响。
众人往深处走，只见原本的汤桶己经变成了口大鼎，鼎下烧着的不是柴，是青釉碗的碎片，火焰是银辉色的，映得鼎里的“记”汤泛着温润的光。汤面上飘着无数片新叶，每片叶子上都有个名字，有的是孩童的乳名，有的是阴兵的编号，还有个名字特别长，像句没说完的话——“当年若不是我没看好那碗汤……”
“每人都有份。”孟婆笑着舀汤，木勺碰到鼎沿，发出的声音竟和当年那首诡异儿歌的调子有些像，却被汤里的暖意烘得格外清亮，“喝了这碗，就记着往前看，也记着……我们都在一起。”
缺胳膊的娃娃第一个接过汤碗，断口处的花枝桠捧着碗，喝了一口，碗沿突然映出他完整的样子，正和一群孩子在荒原上追银辉鸟。他愣了愣，突然把汤碗递给身边的小虚空生物，小虚空生物喝了一口，灰黑的影子里立刻透出更亮的光，边缘舒展开来，像朵盛开的花。
莫忘喝着汤，看了眼手里那片会映出过往的青釉叶，叶片上的画面变了：王不再跪着，而是站在荒原上，看着星星草里的虚空生物，玄色袍角被风吹起，像在挥手；菩萨的袈裟不再破烂，正弯腰给孩童递糖；阴兵们笑着坐在白林里，和娃娃们分食同一颗糖。
汤喝完时，碗底剩下颗小小的种子，莫忘把它埋进菜园，刚盖上土，就有银辉从土里冒出来，转眼就长出棵新苗，苗尖顶着个小小的青釉碗，碗里盛着的，不是甜汤，也不是苦汤，是清澈的水，水里映着所有身影的笑脸，像个小小的、温暖的世界。
远处，被风吹散的种子落在了冥府的每个角落，有的长出了新的土屋，有的化作了会发光的路，还有的掉进了那棵半石半木的树里，树干上立刻新添了一行字：
“这里，从此没有空。”
银辉洒满菜园时，莫忘听见那首新的儿歌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无数张嘴一起唱的，混着风声、水声、还有种子破土的轻响，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