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星星草越长越密,草叶间冒出无数个小小的糖形花苞,花苞里裹着银辉,像没融化的糖块。有个从“忆台”旁长出的糖形种子,被风吹到了平原中央,落地就长出了棵奇怪的树——树干是青釉碗的纹路,树枝上挂着无数个小陶碗,碗里盛着“记”汤,汤面上飘着片糖形的叶。
“这叫‘念糖树’。”孟婆提着汤桶走来,往最高的陶碗里添了勺新熬的汤,“喝了碗里的汤,就能尝到自己最念想的味道。”话音刚落,那个总学不会写“家”的身影就摘下个碗,喝了口,突然笑了,“是娘做的红薯粥味!”
莫忘和唐寒蓝在平原边缘搭了间新的土屋,屋顶铺着念糖树的叶子,门楣上挂着块令牌,是王当年的令牌碎片长出的新牌,上面刻着“家”字。土屋刚盖好,阿福就抱着颗糖跑进来,说自己在“忆台”上看见了娘的新模样——在白林里晒草籽,身边围着好多孩童。“娘说,她在这儿也有了新家。”
阴兵们在平原上修了条路,路两旁种满了念糖树。断臂的阴兵牵着缺腿的娃娃走在路上,娃娃突然指着棵树说:“看,那碗里有我的影子!”树杈上的陶碗里,映出个完整的孩童在追银辉鸟,碗沿还沾着点糖渣,和娃娃手里攥着的半块糖一模一样。
虚空生物的大影子带着族人,在念糖树间搭了些秋千,秋千绳是用银辉色的藤蔓做的。小影子们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荡得高了,就能看见冥府的全貌:白林像片银色的海,溪流像条闪光的带,“忆台”在林深处发亮,像颗埋在土里的糖。有个小影子荡到最高处时,突然喊:“我想起了!我以前总在荒原上追蝴蝶!”话音落,秋千下就长出片蝴蝶形的草叶,叶上沾着银辉。
菩萨的“记坊”搬到了念糖树下。他不再教认字,而是给围过来的身影讲故事:讲当年裂缝里的怨念如何变成执念,讲“记”汤如何把苦涩熬成清甜,讲那颗糖形种子如何从“忆台”上长出。讲到最后,他总会指着念糖树说:“你看,再深的疼,也能长出甜来。”
平原尽头的溪流边,多了个小小的码头,码头边停着些荷叶做的船,船上坐着些想往更远地方去的身影。有个阴兵捧着块铠甲叶上船,叶上刻着自己的名字,他说要去看看当年守护的土地如今是什么模样。船开时,念糖树的叶子落在船上,化作张地图,上面用银辉标着“记”的方向。
莫忘摘了片念糖树的叶子,放在嘴里嚼了嚼,是清甜的味道,像当年唐寒蓝给她的那颗糖。她抬头,看见唐寒蓝正往念糖树的最高处爬,手里拿着颗刚从“忆台”旁采的糖形种子。“你看!”他在树顶喊,手里的种子正发光,映出他们未来的模样——在这片平原上,看着无数个新的身影从草里钻出来,笑着喊他们“爹娘”。
树顶上的陶碗突然齐齐晃动,碗里的汤面映出同一个画面:最后那个空着的陶碗里,青釉叶上的名字清晰了,是“佛”,也不是“佛”,是无数个身影的名字拼在一起的模样。叶尖的水珠落在地上,长出朵巨大的花,花瓣上坐着所有过往的身影,正朝着新生的他们挥手。
平原上的儿歌又响了,这次混着念糖树的叶响、陶碗的碰撞声、还有无数个“甜”字的轻响,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