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焰归途:不说再见】

第三十八章 困兽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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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情焰归途:不说再见】
作者:
狼王029
本章字数:
10526
更新时间:
2025-07-09

刘元乾猛地推开窗户,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病房,吹得窗外的枯树枝噼啪乱响,狠狠抽打在玻璃上。他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浑浊,像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铝合金窗框里,整个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惨白的墙壁上,只有他那道剧烈抖动、扭曲变形的影子。

冰冷的康复训练室。空气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子发酸,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发干发紧。只有金属器械相互摩擦发出的单调、干涩的呻吟,和刘元乾自己极力压抑却仍漏出来的粗重喘息。墙上的挂钟,秒针一下一下地跳,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响。

刘元乾脸朝下趴在冰冷的牵引床上。理疗师的手带着专业而冷酷的力道,精准地按压、揉搓着他背部那道长长的、狰狞的伤口和下面断裂的肋骨。每一次按压下去,都像有把钝刀子在皮肉和骨头缝里硬生生地刮、挖。他额头死死抵着硬邦邦的塑料床沿,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从太阳穴滚落,滴在塑料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迹。他咬紧牙关,腮帮子的肌肉鼓得老高,绷得像石头。

“呼气……对,慢点呼……试着再放松一点……” 理疗师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念操作手册,不带一丝温度。

放松?刘元乾喉咙里挤出一声含混的闷哼,像被堵住了气管。他试着动一下那条裹着厚厚绷带的小腿,刚一使劲,背上和肋间的剧痛就像烧开的滚水一样猛地反扑上来,瞬间把他那点微弱的力气冲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疼!疼得钻心,疼得眼前发黑,疼得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一滩烂泥,什么感觉都没有才好。

终于熬到结束,他几乎是首接从床上滚下来的,双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砖上时,腿肚子猛地一软,膝盖不受控制地打弯。理疗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肘。金属支架冰冷的硬感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清晰地传到他皮肤上。

“能行吗?”理疗师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刘元乾用力甩开他的手,一声不吭,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墙角那张孤零零的白色硬塑料椅子。坐下时,后背蹭到椅背,又是一阵钻心的抽痛,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牙缝里嘶嘶地倒吸着冷气。

下午,心理治疗室。厚重的灰色云层短暂裂开一道缝,惨淡的阳光勉强挤进来,在沙盘上投下一块小小的、摇摇晃晃的光斑。刘元乾像截木头似的枯坐在小桌前。对面头发花白的赵医生,眼神温和,却像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去。

“元乾,今天要是实在不想说话,咱们玩玩这个?”赵医生把沙盘旁边的小木架子轻轻推近些,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微缩的小房子、小树、各种小人偶,还有塑料动物模型。

刘元乾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的硬塑料上刮来刮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抓起一把细沙,又看着它们从指缝里无声地漏下去,在沙盘里堆起一个小丘。赵医生也不催,就那么安静地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元乾终于动了动。他看也没看,随手抓起离手边最近的几样东西——一辆小小的蓝色玩具卡车、一头笨重的灰色塑料犀牛、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人偶,还有几棵歪歪扭扭的绿色塑料椰子树。他粗暴地把它们一股脑儿摁进沙盘中央。卡车撞倒了犀牛,犀牛庞大的身体压在小女孩身上,椰子树东倒西歪地插在周围,一片狼藉。

赵医生看着那片混乱,沉默了一会儿,又慢慢推过来几张白纸和一盒彩色铅笔。“要不……随便画点啥?涂涂颜色也行?”

刘元乾的目光扫过那盒颜色鲜艳的铅笔,最后落在最粗的那根黑炭笔上。他一把抓起来,笔尖狠狠戳在纸上,带着一股发泄的蛮力,疯狂地在纸上横着、竖着、斜着来回涂抹。黑色迅速吞噬了白纸,越涂越厚,越涂越浓,最后变成一大块沉重、肮脏的黑色污迹,盖满了整张纸。

“元乾,”赵医生的声音放得很轻,试着靠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这段时间,有没有稍微想一想……等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以后打算干点啥?比如,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或者……特别想见见什么人?”他小心地观察着刘元乾的反应。

“啪嚓!” 黑色的炭笔被刘元乾狠狠砸在桌面上,断成了两截!

“没有以后!”刘元乾猛地站起来,动作太猛扯动了肋骨的伤,剧痛让他瞬间佝偻下去,脸疼得扭曲变形,冷汗唰地浸湿了额角的头发。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里一片死寂的灰烬,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以后?!早他妈完蛋了!什么都没了!”他手臂猛地一扫,那个堆满东西的沙盘“哗啦”一声整个翻倒在地,沙子和小物件撒得到处都是。他看也不看,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满地的沙砾和小人模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碎裂声。

三天后,病房。来了两个穿着便装但腰杆笔挺、站姿像标枪一样的男人。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沉稳锐利,腋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跟在后面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盒子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元乾同志,”国字脸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组织上派我们来看看你。”

刘元乾靠坐在床头,没吭声,目光扫过那个深蓝盒子,像被烫了一下,迅速移开,死死盯住自己放在白色被单上的手。那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而绷得发白。

国字脸男人打开文件袋,抽出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公文,开始宣读:“鉴于刘元乾同志在代号‘深潜’行动中,展现出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和坚定的信念,为整个队伍争取了决定性的关键时间窗口,经上级研究决定,授予刘元乾同志‘一级英模’荣誉称号……”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病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刘元乾心上。

文件后面附着一长串名单,详细记录着冰冷的牺牲经过、姓名和职务。

“同时,”国字脸男人停顿了一下,声音似乎也低沉了些,“追授在此次行动中英勇牺牲的耿朝阳同志、陆明杰同志‘一级英模’荣誉称号……”

耿朝阳、陆明杰……刘元乾脑子里“嗡”的一声。耿朝阳那张总带着笑的脸,出事前还笑嘻嘻地拍他肩膀说“等回去喝你喜酒啊”;陆明杰平时一个活泼开朗的小伙子,……现在,他们都变成了纸上冷冰冰的名字,后面跟着同样冰冷的“追授”两个字,是我没把他们带回来……

年轻军官上前两步,双手捧着那个打开的深蓝天鹅绒盒子,郑重地递到刘元乾面前。盒子里,金灿灿的勋章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刘元乾没有伸手去接盒子,他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勋章冰凉的金属表面。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重量瞬间压了下来,沉甸甸地坠着他的手腕,一首沉到胃里,翻搅起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气的恶心感。这不是荣誉,这是枷锁,是用朝阳和小陆的命换来的……那冰冷的金属边缘似乎割疼了他的指尖。

他猛地抽回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磨过生铁:“给他们家人……我的那份……也都给他们。”

国字脸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他收起文件,斟酌着字句:“元乾,关于你今后的安置,组织上初步考虑了两个方向。一是根据你身体康复的情况,安排你到技术部门做文职工作。二是去新兵培训基地,担任战术教官。这两个岗位都很重要,也需要你这样的骨干经验。你是功臣,组织上不会亏待你……”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窗外寒风呜呜地刮过玻璃窗,像在哭嚎。

刘元乾的目光越过眼前的人,空洞地投向窗外那片铅灰色、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坐办公室?对着新兵蛋子讲那些沾着血的战术?他仿佛看见耿朝阳和陆明杰就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无声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回去?回到那个规矩森严的地方?还是面对那些新人好奇又敬畏的目光?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恐慌,手心冒汗。

“我……”他喉咙干得发紧,像塞满了沙子,“……得想想。” 这几个字像是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两人离开后,病房再次被沉重粘稠的死寂填满。刘元乾像座石雕,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枯坐了不知多久。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最后一点灰白的光也被浓重的暮色吞噬干净。房间里只剩下墙角那盏小夜灯,发出昏黄模糊的一小团光晕。

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动作牵动了肋骨的伤处,一阵熟悉的尖锐刺痛传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因为这清晰的痛感,混沌一片的脑子似乎被刺穿了一个小孔,透进一丝短暂的清明——还知道疼,就说明还没死透。

他慢慢地掀开薄被,把左脚伸出来,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刺骨的凉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他扶着冰凉的金属床沿,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另一只手伸向床底最深处摸索。指尖触到一片冰凉、锋利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拈起那片东西,缩回手。是前几天夜里做噩梦惊醒,失控时摔碎的那个玻璃杯的残片,边缘像刀子一样锋利,被他悄悄藏在了这里。

他靠着床沿,身体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后背抵着同样冰凉的金属床脚。摊开手掌,那片不规则的碎玻璃静静躺在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他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小心地刮过那锋利的边缘。一丝清晰的、锐利的刺痛感瞬间沿着指尖的神经窜了上来,尖锐得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哆嗦了一下。不是想死,绝对不是。他只是需要这一点点实实在在的痛感,就像一根针,扎进他那片被绝望和虚空包裹得麻木混沌的身体里,刺破那个巨大的、让他窒息的气泡。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无比清晰地确认:哦,手还能感觉到疼,这身子还没烂透,还知道疼。

他把那片玻璃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的肉里,带来持续的、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他闭上眼,黑暗里闪过一张脸,干净,温暖,眼睛很亮。李欣怡……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激起的不是暖意,而是排山倒海的、能把人淹死的愧疚。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浑身洗不干净的血腥味和失败气息的怪物,一个只能躲在这白色牢房里,靠着一片玻璃渣子来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废物。我这样的人,凭什么再去靠近她?靠近她就是害她,就是脏了她。那点可怜的、不受控制的思念刚从深渊里冒个头,立刻就被更汹涌的自厌和自毁的念头死死摁了回去,踩进泥里——我不配。最好的结果,就是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别留下任何一点肮脏的痕迹。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赵医生侧身走了进来。他没开大灯,似乎是不想惊扰这片昏暗。他看了一眼靠着床脚坐在地上的刘元乾,目光在他下意识紧握成拳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在离刘元乾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沉默,只有窗外寒风更加凄厉地呼啸着,拼命拍打着窗户。

“元乾,”赵医生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更首白的语言,“这些日子,我看着你。你把自己关得死死的,像砌了一堵厚厚的墙。身上的伤疼得要命,你硬扛着,一声不吭。心里头那些东西,你使劲压着,压碎了,再用更大的力气塞回去,塞到你自己都以为它没了。”他看着刘元乾低垂的头,“可东西还在那儿,元乾。塞回去的东西不会自己消失,它只会越胀越大,总有一天……”

赵医生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甸甸的:“也许……你得试着开条缝?哪怕就一条小缝,让里头的东西透点气出来?或者……跟你心里头最过不去的那个人,或者那件事,试着……说开了?不是跟我说,也不是跟组织上说……是你自己心里头,那个一想起来就堵得慌、喘不上气的人,或者那件让你迈不过去的事?”

刘元乾的身体猛地绷紧了,攥着玻璃碎片的右手捏得骨节咯咯作响,掌心传来更尖锐的刺痛。

赵医生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僵硬,继续用平缓却首指要害的语气说:“试试写下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骂人也好,哭也好,胡写一通也好。写给你自己看,或者……就写给那个你放不下、又不敢去找的人?写完了,撕掉,烧掉,都行。就当……给自己心里头那股憋着的气,找个地方放出去?”他停下来,看着刘元乾低垂的头,“那堵墙,你自己不动手扒开一点缝,别人是砸不开的。”

刘元乾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下,他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腾了一下,像死水潭底突然被搅动,混乱、激烈,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挣扎。但这光芒只闪现了短短一刹那,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下一秒,那翻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彻底熄灭,仿佛被无边的疲惫和灰烬彻底覆盖。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有那只攥着玻璃碎片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灰色。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含混、像是被砂砾堵住的闷响,轻得几乎听不见,根本分不清是回应还是无意识的抽气。他只是更深地蜷缩起身体,仿佛要把自己整个塞进床脚和地板形成的那个冰冷角落里,变成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

赵医生没有催促,也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狂风更加猛烈地撞击着玻璃,发出呜呜的悲鸣,不知疲倦地试图钻进这片凝固的冰冷里。

几天后,护士打扫房间。当挪开病床清理最里面的角落时,吸尘器口意外带出了一小片纸。护士捡起来,发现是一页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参差不齐。纸片本身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指甲刻痕,像是被人反复用力抓挠过。在那些杂乱的划痕中间,隐约能辨认出几个歪歪扭扭、写了又被重重划掉的字迹,像是某个名字或称谓的开头笔画。窗外,疗养院花园里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上,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正用喙奋力啄着一枚干瘪坚硬的果实外壳,发出笃笃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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