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挟着细雨,将远处的城市轮廓晕染成模糊的剪影。
林沫眯起眼睛,手指紧紧攥住木筏边缘。泥浆的水面泛着铅灰色的光,但远处——那里,在雨幕之后,高低错落的建筑群终于显现。
"是冰市!"林母的声音微微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胸前那个油纸包。
林父没说话,但划桨的动作明显加快了。木筏在泥浆中破开一道急促的水痕,朝着城市的方向疾驰。
越靠近冰市,水面上的漂浮物就越多——塑料瓶、木板、甚至还有几个系着绳索的救生圈。偶尔能看到远处其他幸存者的木筏或简易船只,同样朝着城市的方向前进。
"比秦市好多了。"林沫低声说。
确实,冰市的情况明显要好于秦市。大多数高层建筑仍有五六层露在水面之上,窗户里偶尔能看到人影晃动。一些楼顶甚至搭起了简易的遮雨棚,晾晒着衣物。水面上的漂浮物虽然多,但几乎没有尸体,也没有那些可怕的鳄鱼或蟒蛇。
"教师小区在那边。"林父指向东北方向,那里有几栋贴着米色瓷砖的住宅楼,半截泡在水里,但上半部分看起来完好无损。
木筏划入城市范围时,一艘挂着红旗的小艇朝他们驶来。船上坐着两个穿橙色救生衣的男人,其中一个拿着扩音器喊道:"新来的?先去临时安置点登记!"
林沫刚要开口,林母己经抢先问道:"教师小区的人撤出来了吗?"
拿扩音器的男人愣了一下:"教师小区?那边是重灾区,化工厂泄漏最先影响的就是东区。"
林沫的心脏猛地一沉。
"但大部分人都撤出来了,"另一个男人补充道,"安置点在市政府大楼,那边地势高,没被淹。"
林父立刻调转木筏方向。林沫回头望了一眼教师小区,那些米色的楼房在雨中显得格外遥远。
越往市中心划,幸存者就越多。有人站在窗边向外张望,有人划着自制的木盆在楼宇间穿行,甚至还有人站在露出水面的公交站台上钓鱼。生活的痕迹顽强地从灾难中钻出来,像石缝里挤出的野草。
市政府大楼前的水域停着十几艘小船,不知什么搭建的平台上支着几个蓝色帐篷,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林沫看到有人在分发食物,有人在登记名单,还有医护人员在帐篷里为伤员包扎。
秩序。这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明确的秩序。
平台边缘停靠着各式简易船只——木筏、塑料盆、甚至还有拆下的门板。几个穿橙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正在引导新来的幸存者。平台中央支着几个蓝色帐篷,炊烟从其中一个帐篷顶上袅袅升起。
"比秦市好多了。"林父划桨的动作明显轻快起来。
木筏刚靠近平台,一个系着红袖章的中年妇女就递来三根麻绳:"把船拴好,先去登记处测体温。"
林沫踏上摇晃的木板平台,久违的踏实感从脚底传来。市政府大楼,这座十二层的建筑下半截浸泡在泥水中,但六层以上完好无损。大楼前的水面上铺展着一个巨大的木质平台,由数十块门板、家具和建筑模板拼接而成,用绳索和铁丝牢牢固定。
平台虽然简陋,但每一块木板都被仔细打磨过,没有突出的钉子和木刺。有些地方甚至垫着从办公楼拆下来的地毯,防止老人孩子滑倒。
"教师小区的人都在哪?"林母急切地问道。
红袖章妇女指向大楼七层:"东区的都在七楼登记过。你们要找谁?"
"林雪,带着两个孩子..."林父的声音有些发抖。
妇女翻开一个浸湿的笔记本:"307教室,妇幼安置点。不过..."她压低声音,"小男孩前天淋雨发烧,现在在609隔离观察。"
林母转身就要往大楼跑,被林父一把拉住:"先把物资带上。"他们从木筏上取下背包,却发现红袖章妇女正盯着他们的净水器和太阳能充电宝。
"这些..."妇女刚开口,林沫立刻把东西塞进衣服里。
"只是些换洗衣物。"林沫平静地说,心跳却猛然加速。
妇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最终只是摆摆手:"六楼医疗物资紧缺,如果你们有多余的药品..."
林父从内袋掏出地窖里带出的抗生素,分出两板递过去。妇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迅速塞进口袋,然后从柜台下拿出三张通行证:"首接去609,就说张主任同意的。"
大楼内部的走廊被改造成了临时居所。每间办公室都住着十几个人,用办公桌拼成床铺。虽然拥挤,但地面干燥,窗户上还挂着正在晾晒的衣服。
爬到六楼时,林沫听到熟悉的童声。转过走廊拐角,她看见小侄子正坐在护士站的地板上,用蜡笔在墙上画画。孩子的小脸苍白,但看到他们的瞬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姥姥!姥爷!小姨!"孩子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林沫抱起他时,发现孩子在发烧,小身子滚烫。走廊尽头,姐姐林雪正端着一盆水从609出来,看到他们时,水盆"咣当"掉在地上。
接下来的拥抱让林沫窒息。姐姐身上的霉味、汗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却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气息。
"小峰只是普通感冒。"姐姐在他们耳边快速说道,"别声张,现在只要发烧都会被隔离观察。"她指了指楼上,"我们在天台上种了些野菜,晚上给你们做汤喝。"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楼下拼接的木质平台上,那些来自不同家庭的门板、家具和建筑模板,此刻正紧密相连,托起无数摇摇欲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