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肉脯带来的微弱暖意,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被体内汹涌反扑的阴寒煞气吞没。
“嘶——” 陈砾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蚀骨噬心的剧痛再次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骨头缝里,沿着经脉疯狂肆虐。
刚刚因亡命奔跑而稍稍麻木的痛觉神经,此刻被这骤然的落差刺激得加倍敏感。
他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冷汗混合着泥浆,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蜷缩在冰冷的断剑夹角里,背靠着粗糙的金属剑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肺里充斥着腐朽气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刀子。
刚才目睹的杀戮和死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带来挥之不去的恐惧。
“不能……不能待在这里……” 陈砾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新的痛楚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那个叫张奎的玄天宗修士,还有那只诡异的噬尸鼠,随时可能找过来。
这相对开阔的断剑夹角,此刻就像一个暴露在猎人枪口下的靶子。
他强撑着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双腿软得像面条,每迈出一步都感觉骨头在尖叫。
视野因为剧痛和煞气侵蚀而阵阵发黑。
他扶着冰冷的断剑残骸,艰难地探出头,警惕地扫视周围。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厚重污浊的云层低低压着,透不出一丝天光。
西周是更加密集、更加扭曲的巨大古剑残骸,如同巨兽死去的骨骼森林,投下大片大片阴森的暗影。
空气中弥漫的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如同金属刮擦骨骼般的悠长怪响,更添几分毛骨悚然。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更隐蔽的藏身之所!
最好是能隔绝气息、避开威胁的地方!
就在他扶着断剑,艰难地挪动脚步,试图朝着一片看起来更加深邃、剑林更加茂密的区域前进时——
嘎——!嘎嘎——!
一阵尖锐刺耳、如同破锣摩擦般的嘶鸣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的灰暗天空中炸响!
陈砾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
只见灰蒙蒙的天幕上,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低空,朝着他所在的这片区域俯冲下来!
那不是云,而是由数十只、甚至上百只狰狞怪鸟组成的鸟群!
这些怪鸟翼展足有丈许,浑身覆盖着如同生锈铁片般的灰黑色羽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最令人胆寒的是它们的头部——没有羽毛覆盖,只有暗红色的、如同剥了皮的肌肉纹理,一双双眼睛如同烧红的炭块,闪烁着残忍嗜血的红光!
而它们那弯曲如钩的鸟喙,则呈现出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金属铁灰色,边缘锋利如刀!
铁喙煞鸦!
它们显然是被刚才那场短暂却血腥的杀戮吸引而来,猩红的眼珠如同探照灯般,贪婪地扫视着下方这片刚刚吞噬了一条性命的黑色砂石地,以及更广阔的区域,寻找着任何新鲜的血食气息!
陈砾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毫不怀疑,自己身上沾染的血污、汗味以及活人的气息,在这群煞鸦的感知中,就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剧痛、什么隐藏,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
他猛地从断剑夹角里冲出来,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片密集的剑林方向亡命狂奔!
“嘎!” 一声更加尖锐、充满发现猎物的兴奋嘶鸣在头顶响起!
一只体型格外巨大的翼展近两丈的煞鸦头领,猩红的眼珠瞬间锁定了下方那个渺小、踉跄奔跑的身影!
它猛地一振翅膀,如同离弦的黑色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俯冲而下!
锋利的铁喙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首指陈砾的后心!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砾淹没!
他甚至能感觉到脑后传来的尖锐风压!
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
完了!
要被啄穿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砾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他亡命奔跑路线的侧前方不远处,一片凹陷下去的低洼地带!
那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气味混合了腐烂的兽尸、沤烂的淤泥、刺鼻的硫磺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中人欲呕!
低洼的中心,是一片粘稠、乌黑、不断冒着拳头大小气泡的泥沼!
气泡破裂时,释放出更加浓郁的、肉眼可见的淡黄色腐臭气体!
一片散发着恐怖恶臭的泥沼!
任何理智的人,在平时都会对这片污秽之地避之唯恐不及。
但此刻,在身后那致命铁喙的死亡威胁下,这片散发着恶臭的泥沼,在陈砾眼中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没有一丝犹豫!
甚至没有时间思考!
“拼了!” 陈砾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改变方向,朝着那片恶臭的泥沼,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
噗通!
粘稠、冰冷、如同粪坑般的淤泥瞬间将他吞没!
刺鼻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口鼻上,强烈的窒息感和眩晕感瞬间袭来!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手脚疯狂地在粘稠的淤泥中扒拉着,拼命地将自己整个身体往更深更粘稠的淤泥深处埋去!
冰寒刺骨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包裹住全身,带来一种如同被裹尸布缠紧的诡异的窒息感。
恶臭无孔不入,即使屏住呼吸,那味道也仿佛能顺着毛孔钻进来。
他只勉强将鼻孔和眼睛露在淤泥表面,脸上糊满了粘稠腥臭的黑泥。
几乎是同时!
唰——!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带着冰冷的杀意,贴着他的头皮掠过!
那只俯冲而下的巨大煞鸦首领,锋利的铁喙狠狠啄在了陈砾刚才扑入泥沼前的位置!
坚硬的黑色砂石地面被啄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碎石飞溅!
“嘎?!” 煞鸦首领发出一声惊疑的嘶鸣,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那片冒着气泡的污秽泥沼,似乎有些困惑。
猎物消失了?
不,气息还在,只是被那浓烈到极致的恶臭和淤泥的气息完美地掩盖、扭曲了!
它烦躁地在泥沼上方盘旋了几圈,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浑浊的泥浆表面。
陈砾的心跳几乎停止,死死闭着眼睛,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上方盘旋的巨大阴影和那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冰冷的泥浆包裹着他,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和阴寒几乎让他昏厥,但他只能强忍着,像一块真正的没有生命的腐木,将自己深埋在淤泥之下。
“嘎嘎——!”
“嘎——!”
更多的煞鸦俯冲下来,加入了盘旋的队伍。
它们显然也失去了明确的目标,焦躁地在泥沼上方低空盘旋,发出刺耳的嘶鸣。
猩红的眼珠不甘心地扫视着这片散发着恐怖恶臭的区域,但似乎对这片污秽之地有着本能的厌恶和忌惮,不敢轻易落下。
就在这时,泥沼边缘不远处,一块风化严重的巨大岩石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以及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喘息声!
显然,刚才陈砾亡命狂奔的动静,以及煞鸦群的降临,惊动了另一个藏匿在附近的倒霉蛋!
“谁?!别过来!” 一个惊恐颤抖的声音从岩石后面响起。
紧接着,一个穿着褐色短打,满脸惊恐的年轻散修猛地从岩石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紧紧攥着一张闪烁着微弱黄光的符箓,惊惶失措地看着头顶盘旋的煞鸦群。
他暴露了!
煞鸦群瞬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新目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盘旋的阵型猛地一滞,所有的猩红眼珠齐刷刷地锁定了那个褐衣散修!
“嘎——!” 煞鸦首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啸!
如同得到了进攻的号令!
数十只煞鸦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瞬间调转方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那个暴露的褐衣散修俯冲而下!
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模糊的黑影!
“不——!” 褐衣散修发出绝望的尖叫,手忙脚乱地将手中那张黄符拍在自己胸口!
一层稀薄的土黄色光罩瞬间亮起!
但这脆弱的防御,在成群煞鸦锋利的铁喙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声密集响起!
第一只煞鸦的铁喙轻易啄穿了光罩,深深扎进了褐衣散修的肩胛骨!
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数十只煞鸦如同嗜血的食人鱼,瞬间将他淹没!
“啊!救我……救我啊——!”
惨叫声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啄食和撕扯声取代!
鲜血如同喷泉般迸射出来,染红了岩石和地面!
碎肉、断骨、内脏碎片……在煞鸦疯狂的争抢啄食中被抛洒得到处都是!
陈砾透过泥浆的缝隙,眼睁睁地看着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在上演。
那个褐衣修士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未能做出,就被这群恐怖的煞鸦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筋肉撕裂声以及煞鸦兴奋的“嘎嘎”嘶鸣!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泥沼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不过片刻功夫,原地只剩下一滩刺目的面积巨大的暗红色血污,以及散落在血污中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森森白骨。
连他身上的衣物碎片都被撕扯吞噬殆尽。
饱餐一顿的煞鸦群似乎满意了,它们重新飞上低空,围绕着那片血污盘旋了几圈,发出几声餍足的嘶鸣,然后拍打着沉重的翅膀,如同一片移动的死亡阴云,朝着远处的灰暗天空飞去,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区域。只有泥沼还在冒着腐败的气泡,发出轻微的“咕嘟”声,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恶臭。
陈砾依旧一动不动地埋在冰冷的淤泥里。
冷汗早己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又被淤泥的冰寒覆盖。
刚才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因为恐惧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身体在淤泥的包裹下微微颤抖。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这污秽冰冷的泥潭,就是他此刻唯一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