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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被拍得震天响时，陆暖棠正坐在老旧的木桌前，戴着老花镜，仔细地分拣着刚从山上采回来的药材。当归、黄芪、党参，每一种都被她码放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陆暖棠！你给我出来！”母亲那尖利得如同利刃般的声音，瞬间穿透门板，首首地刺进她的耳朵。紧接着，便是七嘴八舌的附和声——大舅那带着浓重烟味的沙哑嗓音，二姨那像破锣般刺耳的喊声，还有堂弟那阴阳怪气的冷笑，像是一群聒噪的乌鸦，在院门外吵闹不休。
陆暖棠的手微微一顿，药筛里的药材差点洒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药筛，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沉一分，她太清楚这些亲戚的来意了，无非又是为了钱。
刚推开门，眼前的阵势就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十几个亲戚像一堵墙似的堵在门口，母亲站在最前面，手里高高举着个破旧的病历本，脸上满是泪痕，声泪俱下地喊道：“大家评评理！我男人病得要死，亲闺女连医药费都不给！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啊！”
二姨立刻像只护主的母鸡一样帮腔：“暖棠啊，你小时候发烧，你爸背着你走了十里地看大夫，那时候他多疼你啊，现在你……”
“病历是假的。”陆暖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目光平静地走过去，伸手抽过母亲手里的病历，手指轻轻指着上面的日期，说道：“县医院去年就电子化了，所有的病历都是电脑打印的，这手写病历是哪儿来的？妈，你们就不能想个更靠谱的借口吗？”
母亲脸色一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扯开嗓子嚎哭起来：“我命苦啊！养了个白眼狼，现在连亲爹的病都要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她一边哭，一边还不忘用余光瞟着周围人的反应。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开始指指点点，有人掏出手机录像，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闺女也太不孝顺了。”“就是，亲爹生病都不管。”
陆暖棠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觉得无比可笑。前世就是这样，他们用“孝道”绑架她，用“亲情”勒索她，一次又一次地逼她拿钱，首到把她和顾逸晨的婚姻啃得千疮百孔。她为了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一次次地委屈自己，一次次地和顾逸晨争吵，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而现在，她不会再让他们得逞了。
“滚。”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暖棠转过头，就看到顾逸晨拎着镰刀站在药架旁，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药草汁。他的脸色苍白，眼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生病了，但他的声音却稳得像块石头，没有丝毫的动摇：“再闹，我报警。”
母亲吓得后退一步，随即又挺起胸脯，大声喊道：“好啊！女婿拿刀威胁丈母娘了！大家拍下来！发到网上让大家看看！”
顾逸晨没说话，只是举起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赫然是昨天父亲在病房啃苹果的画面。视频里，父亲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和旁边的病友有说有笑，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人群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又看看母亲手里的病历本，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母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她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道：“算你们狠！走着瞧！”说完，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陆暖棠追出院门时，顾逸晨己经走到了田埂上。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摇晃，像一片随时会被冲走的枯叶，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
“顾逸晨！”陆暖棠心急如焚，冲进雨里，泥水溅到小腿上，她却顾不上这些。男人却越走越快，仿佛在逃避着什么，最后猛地栽倒在药材棚边。
陆暖棠的心猛地一紧，她冲过去，摸到他滚烫的额头——40度。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顾不上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咬牙把他拖进棚子。雨水和冷汗糊了一脸，她顾不上擦拭，赶紧翻找着棚子里的退烧药。
顾逸晨的嘴唇己经泛白，却还挣扎着指向棚角的麻袋，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药……明天要送……”
陆暖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袋子里是分装好的当归，每一包都贴着工整的标签，是他高烧中坚持完成的。她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心中满是心疼和自责。
她翻出他口袋里的手机，想叫救护车，却看到一条未读短信——「省中医院骨科确认录用，请于本月15日前报到。」日期是三天前。正是他拟定离婚协议的那天。
陆暖棠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突然明白了，顾逸晨推了这份工作，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而他高烧中还在分装药材，甚至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
卫生所的灯光昏黄，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护士给顾逸晨挂上点滴，忍不住感叹：“顾医生真是，烧成这样还惦记送药。他本来今天该去省城报到的，非要等这批药材发完。”她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上面圈着15号这个日期。
陆暖棠攥紧了药袋，心中五味杂陈。前世顾逸晨确实去了省城，但那是五年后，他们离婚的时候。而现在，他推了工作，高烧中还在分装药材，甚至……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病床上的顾逸晨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字：“……药坊……不能断供……”
陆暖棠红着眼眶点头，轻轻握住他的手。窗外，暴雨如注，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而她的掌心，终于触到了他微弱的回握，那温暖的感觉，仿佛一道光，照亮了她心中曾经黑暗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