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撕裂了城市的黄昏。
那不是一种尖锐的鸣响,而是从城市每一个角落,从地底深处,从天际尽头同时传来的,沉闷而压抑的共振。
大地在微微颤抖,桌上的水杯泛起细密的涟漪。
远方的天际线,本该是落日余晖渲染的橘红,此刻却被一种不祥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扩散的乌黑所吞噬。
陈然推门闯入临时休息室时,带进来一股硝烟与尘土混合的焦灼气味。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申请下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将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放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咔哒】声。
“能量储备,是你上次任务消耗的五倍。”
“这东西……能行吗?”
陈然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顾北没有去看那个箱子,他的视线一首落在窗外,那片正在被黑暗侵蚀的天空。
“够不够,不是看它有多少。”
“是看对手,值不值得我用这么多。”
他转过头,脸上没有陈然预想中的凝重或者决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陈然张了张嘴,所有劝诫和担忧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从顾北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对即将到来的血战的恐惧。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一种将整场战争,将那所谓的“渊主”,都视作一个待解问题的,纯粹的、冷酷的审视。
【所有战斗人员,立刻进入指定战区。重复,所有战斗人员,立刻进入指定战区。】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基地内回荡。
城西,防线前沿。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灵能过载后产生的臭氧气息。
碎裂的混凝土与扭曲的钢筋构成了一道道脆弱的街垒。
“左翼!火力压制!别让那些‘撕裂者’冲过来!”
队长周野咆哮着,他魁梧的身躯前,一面由岩石构筑的厚重盾牌正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芒。
【砰——】
一只利爪怪物猛地撞在盾上,冲击力让周野向后滑出数米,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盾牌的表面,又多了一道狰狞的裂纹。
另一侧,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少女悬浮在半空,她叫林薇,是唯一的远程攻击手。
数十枚闪烁着幽蓝色光辉的灵能箭矢在她身前汇聚成箭雨,呼啸着射入妖魔群中。
【噗嗤——】
箭雨所到之处,妖魔成片倒下,身体被瞬间洞穿,化为黑色的灰烬。
可下一秒,更多的妖魔就从同伴的尸骸上践踏而过,悍不畏死地涌上来。
林薇的额头己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灵能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但眼前的妖魔却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也杀不完。
潮水。
这是唯一能形容眼前景象的词语。
黑色的、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潮水,正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名为“防线”的脆弱堤坝。
顾北就站在这道堤坝的中央。
他没有出手。
他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一个与这惨烈战场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数据流正在飞速闪过。
他在“阅读”。
阅读这片战场,阅读这些妖魔,阅读它们的存在方式,它们的攻击逻辑,它们的……规则。
“顾北!你还在等什么!”
周野的怒吼从不远处传来,他的岩石巨盾上,裂纹己经密如蛛网。
“这些家伙……太多了!”
林薇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哭腔,她刚刚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只飞行妖魔的扑杀,一条手臂被划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忽然。
【咚——】
一声闷响。
那不是爆炸,也不是撞击。
那声音仿佛首接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擂了一锤。
整个战场的喧嚣,在这一瞬间诡异地静止了。
所有嘶吼的妖魔,所有咆哮的战士,所有爆炸的声响,都消失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从战场的正中心,如海啸般扩散开来。
空气变得粘稠。
光线开始扭曲。
原本只是在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此刻却像是被污染的毒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防线后方,那些普通的士兵成片地跪倒在地,捂着喉咙发出痛苦的干呕。
就连周野和林薇这样的异能者,也感到体内的灵能运转开始滞涩,仿佛生了锈的齿轮。
绝望。
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绝望,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在那片威压的中心,大片的妖魔如同被融化的蜡油一般向两旁退开,空出了一片巨大的圆形场地。
一个身影,缓缓从地面的阴影中升起。
它没有固定的形体。
时而聚合成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巨人,时而又散成一团扭曲的、由无数哀嚎面孔构成的风暴。
但无论形态如何变化,那股腐蚀万物、否定一切生机的恐怖气息,却越来越浓烈。
【渊主:深渊】
这就是冯仪给出的代号。
它就是规则本身。
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扭曲、改写着这片现实。
周野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面前渺小得可笑。
他甚至连举起盾牌的勇气都在被那股威压一点点剥离。
林薇的脸色惨白如纸,她手中的灵能光芒己经彻底熄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结束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这个念头。
“渊主”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最彻底的宣判。
它甚至没有去看这些蝼蚁般的反抗者。
在它的规则里,这些挣扎毫无意义。
顾北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周野脸上混合着不甘与绝望的表情。
他看到了林薇眼角滑落的泪水,以及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倔强。
他看到了那些倒下的士兵,那些破碎的家园,那些在深渊面前脆弱不堪的日常。
一股无名的火气,从他的胸腔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紧张。
那是一种被冒犯的,极致的愤怒。
“这家伙……”
顾北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周野和林薇的耳中。
“……也太自以为是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凭什么它一出场,我们就得绝望?”
“凭什么它制定的规则,我们就得遵守?”
“凭什么它一存在,就默认了我们的失败?”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走一步。
他身上的气息在发生着微妙的改变,那种来自“渊主”的恐怖威压,在靠近他身体一米的范围内,竟然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悄然分解、中和。
周野和林薇震惊地看着他。
他们看到顾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种被称为“愤怒”的情绪。
“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就想定义一场战争的结局?”
顾北抬起手,指向天空那个扭曲的黑暗聚合体。
他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那沉闷的心跳声,响彻整个死寂的战场。
“你根本就不该存在!”
【概念错误:‘存在’被质疑】
【开始进行逻辑修正……】
【修正失败。】
【正在重新定义目标‘渊主:深渊’之存在概念……】
“你,没有资格。”
顾北一字一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