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两个杂碎!”顾云玦眼中红芒爆射,煞气翻腾,她身形一动便要拧断父子二人的脖子!
“姐姐!”林婉却猛地转身,拦住了她。那双与顾云玦一模一样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她不再看那对父子,而是面向衙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里是淬了毒的怨恨与悲凉:
“乡亲们!看看我这一身伤!看看我这张脸!”她望向身后的顾云玦,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再看看你们自己!这痛,只属于我吗?!这些年!青州城哪一家没被陈家盘剥?哪一家好看的闺女没被陈家那畜生儿子糟蹋过?!我的痛,就是你们的苦!你们的血泪,都喂肥了这群豺狼!”
她的控诉如同带血的利刃,剖开青州城腐烂的疮疤。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死寂。台阶下那一张张麻木的脸,先是惊愕,随即如同被烫到般,纷纷低下了头颅,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林婉的嫁衣在惨淡的晨光中红得刺眼,如同泣血。她攥着袖口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仿佛要把这些年吞下的苦水都挤压出来,曝晒在这虚伪的“青天”之下!
她颤抖着,猛地将后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累累伤痕,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人群,却像躲避瘟疫般,哗啦一下齐齐向后退去!
“妖女!就是你,害死了陈老爷全家,还引来了尸变!让我们跟着倒霉!”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棉袄的老妪,猛地啐出一口浓痰,混着黑色的旱烟渣,精准地溅在林婉染血的绣鞋旁,
“陈家没了,谁给俺们发过冬的救命粮?!”她枯枝般的手指首戳顾云玦,“还有这红眼妖怪!怕不是要引来天罚,把俺们都劈死!都是你的错!”
人群瞬间被点燃,嗡鸣声如同毒蜂倾巢!
“就是!陈家好歹还施粥!”
“俺闺女给陈少爷当通房,好歹换了一袋白面!现在呢?!”
“被僵尸啃过的身子,脏透了!晦气!”
曾经被陈家欺辱过的妇人,此刻死死捂住孩子的耳朵,仿佛林婉身上的伤痕和话语是剧毒的诅咒。
角落里,那个头戴绣着并蒂莲旧头巾的张寡妇她的女儿去年被陈家人拖进柴房,天亮时只剩下半条余温的尸体,此刻却蜷缩在墙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婉颈上的咬痕,发出沙哑的嗤笑:“呸!比窑姐儿还脏的玩意儿!”
“妖怪,赶紧滚出青州城!”这声音如此的熟悉。
“不是的……刘婶!”林婉踉跄着后退一步,嫁衣下摆扫过地上林耀呕吐的秽物。她认出了人群里那个曾在她七岁生辰、被关柴房时,偷偷塞给她食物的刘婶。
妇人当时摸着她的头落泪:“婉儿乖,熬过去就有福气。” 而此刻,同样的手正用力把自己的小孙女往人群深处藏,仿佛林婉是什么致命的瘟疫。
“够了!”顾云玦周身的煞气如同火山爆发,轰然炸开!地面瞬间裂开蛛网般的漆黑焦痕!她一把将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林婉狠狠揽入冰冷的臂弯!却清晰地听见怀中传来细碎、绝望、如同幼兽濒死的哽咽:
“姐姐……原来……他们早就被吃干净了骨头!连恨的力气都没了!只敢……只敢对着更弱的我……龇牙!”
一股阴冷的穿堂风猛地灌入衙门,卷起供桌上堆积的案卷。那一张张写着“民女孙氏,状告陈府强掳民女致死,查无实据,驳回”的白纸黑字,如同招魂的幡,被风裹挟着,纷纷扬扬掠过衙门口那排冰冷的拴马桩。
十年前,林婉亲眼见过卖豆腐的孙娘被绑在这里,她的女儿被陈家折磨致死,妇人日日击鼓鸣冤,首到某个雪夜冻成僵硬的冰雕。
后来冰雕融化的位置,总会蹲着一个往功德箱投铜板的汉子,崭新的缎面荷包上,绣着陈府独有的金线蟒纹。
沈思言握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腰间的剑穗在风中无助地轻颤,手中的宝剑失去了往日的清鸣。若蜀山是隔绝尘世的桃源,那此刻的青州县衙,便是人性之恶的修罗场!
他看到林婉猛地挣开顾云玦的怀抱,如同扑火的飞蛾,抓起案上沉重的惊堂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高高悬挂的“明镜高悬”匾额!
“哐嚓!”
木屑纷飞!匾额应声碎裂!
少女染血的嫁衣在飞溅的木屑中狂舞,如同一面宣告旧世崩塌的、破碎的战旗!
“你们以为把头埋进沙子里,豺狼就不吃人了吗!”她笑得癫狂,颈后那半枚赤色残纹如同被点燃,爆发出妖异的红光,“错了!它们会先啃光你们的骨头!嚼碎你们的脊梁!”
“啪嗒!”
一声陶罐碎裂的脆响,突兀地打断了林婉泣血的嘶吼。
一个穿着开裆裤的稚童,被他母亲死死掐着胳膊拖走,地上滚落着半块沾满灰尘的麦芽糖。那孩子前一秒还好奇地冲着顾云玦咧嘴笑,此刻却因母亲的惊恐而嚎啕大哭:“娘!红眼睛的姐姐好可怕!呜呜……”
顾云玦的獠牙,狠狠刺破了自己的下唇。冰冷的尸血溢出。
无尽的煞气,漫过县衙高耸的飞檐。顾云玦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暴戾,却猛地抬手,用煞气凝成一条殷红的绸带,轻柔而决绝地蒙住了林婉那双盛满绝望和疯狂的眼睛。
“别看。”女尸王的声音,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人心里腌臜的东西,比最毒的尸虫,还要恶臭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