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庐江郡城,青瓦白墙,桂槐掩映。
郡守府后园假山旁,一座粉壁小亭里,柳芳斜倚胡床,怀抱金丝西凉琴,轻抚弦音。
亭外朱栏下两名侍女执羽扇替他驱蚊,一名俏丽侍女半跪榻边,正将葡萄一粒粒剥皮,送至他口中。
“美人,你的葡萄,可甜过人心。”柳芳含住侍女纤指,湿滑舌尖轻舔,惹得侍女脸若桃花。
他放声大笑,酒气混着葡萄香在空气里飘浮。
远处花径,紫藤架下几位文吏正在抄写卷宗,却不敢抬眼。
一旦目光触到柳芳,便立即垂头假作记录,生怕被抓个亵渎上官的罪名。
柳芳得意非凡:
“陛下讨韩国,满朝都在征税供军。我在庐江偌大粮仓,朝贡三成,自留七成,何愁吃穿?江玉夜那厮虽贪,却懂规矩,常送礼来换我沉默。”
他正低笑,忽闻外院传来急促脚步。管家从花廊处奔来,连跌两次才扑到亭下,扑通跪地。
“郡……郡守大人,外头来报——九江兵乱,叛军无名己越界闯我庐江!”管家声音颤抖。
柳芳眉心微挑,似听了笑话:“胡言。九江若有贼军,江玉夜怎不来书?”
“……江、江郡守己……己被叛军枭首示众。”管家几乎哭出声。
葡萄落地脆裂,汁水染红玉阶。
柳芳猛然站起,将琴摔在石地,“砰”声断弦迸溅。
从袖中抽出香扇狠狠扇了管家几下:“蠢奴!怎许胡言惑众!”
言罢,他单手提袍快步出了后园。葡萄侍女惶然失措,只见主人背影消失在曲廊。
半晌,远远传来柳芳愠怒大喝:“召郡尉!备马——”
乐声随风飘散,花香仿佛一夜凋零。
庐江西城门角楼,官兵慌乱集结。遥望城西大道尘烟滚滚,黑底红纹“无名”大旗猎猎,似一条吞日黑龙压迫天际。先锋骑列势如奔雷,铠光冷冽。
城头鼓楼上,柳芳身着绯蓝蟒纹官服,额角汗涔。
郡尉张傲头一袭玄甲、一柄阔刃环首大刀跨背后,正与亲兵调度城防。
张傲头身材魁梧,双臂粗壮赛过常人腰围。
他出身北塞军,肤色黝黑,虎目鹰鼻,一看便是沙场宿将。
可惜十年前一次诬陷案,他顶罪流放边郡,从此做个小小郡尉。今日机会在前,他目露渴望。
“张尉!如若能退贼,本官即报陛下,封你将军。”柳芳找回威仪,言辞郑重。
张傲头心头狂喜,拱手大喝:“末将必为陛下、为郡守拼死一战!”
说罢,他翻身跳下布满垛口的女墙,狂吼命令:“弓弩上墙!转运投石!滚木备井!”城头木制巨臂缓缓升起,石坠、火罐就位。两列千人弓队迅速分错垛口,搭弦待发。
柳芳眯眼看城外——
无名先锋黑甲骑卒己逼至两里开外;最前一人与众不同,银红战甲,银枪拖红缨。
月白色披风飘摇,如一抹流星飞雪。那便是新封征西将军——叶清玄。
叶清玄策一匹赤鬃爆焰驹,马蹄掀起瓦砾。银枪指天,声如洪钟:
“庐江城中百姓听真——我无名军讨贪官柳芳,非屠城!投降者不杀!抗拒者——杀!”
声波滚荡入城,犹如道道雷霆。城头秦兵怔愕,心神动摇。
柳芳立刻命鼓吏敲战鼓。呜哇长号激荡,可压军心。张傲头提刀登楼,怒喝:“弓——射!”
万箭如蝗雨夺空,黑矢遮天。叶清玄长袖一摆,银枪化为风轮在身周划出一圈寒芒,“铛铛”连声击落七八支利箭。身后一列百人枪骑举盾横阵,箭簇攻伐皆被挡住。
叶清玄大喝:“冲车、床弩上!云梯随行!”
轰鸣声中,无名军攻城器械列阵推进。两架冲车头覆铁皮,塔盾兵顶连环大盾跟进,箭雨破甲率竟不足一成。
“火箭!”张傲头咆哮。城上副将点燃油壶,火箭缚麻射向冲车。叶清玄银枪疾挑,一杆投掷,枪影化银龙,正中火罐,火油泼溅在半空,被她枪尾一挑飞向城头——“轰!”烈焰回扫,秦兵惨叫,女墙立陷。
“是时候。”远处骑阵中,罗正策铁骑率八百重骑蓄势。林登万与乐毅隔阵观战,见火焰起,抬手:“重骑,破城西角!”
战鼓隆隆,罗正纵马;八百铁骑列锐角锥阵,马铠闷雷般踏碎田塍。秦军侧门守兵被火线吸引,不及回防。锥阵首列冲楔撞塌角楼木桩,“轰隆”巨响,西角偏门坍塌一角,重骑趁势撞入。
张傲头面色铁青,狂奔下城,率三百预备刀盾堵巷。但罗正重骑马槊开路,刀斧乱砍,势如洪峰。
城头另一边,云梯仆仆搭上女墙。叶清玄纤腰马尾,纵身上梯,一枪扫平两名盾弩秦兵,足尖点垛口,再一路枪花,破关斩将。她与三十亲卫插入城头,迅速建立支点,砍断系鼓索,战鼓声为之一滞。
秦兵士气大落。
柳芳在后城阙观望,见西门陷,北墙火烧,箭楼失鼓,立时汗毛倒竖。他抓住副官襟口,声喑:“张傲头呢?!让他死守!!”
副官颤声:“郡尉被重骑冲散,去后街阻敌了……”
柳芳踉跄几步,恨声骂:“废物!”转身就欲从暗阶走内府。
忽听巷道巨响——
张傲头刀劈铁锁闸门杀进内府,盔甲残破,满身血污。他左臂鲜血首流,仍拖着巨刀大步闯堂。
“柳芳贪污徇私,勾结谋逆,罪当伏诛!”声音雷霆。
柳芳惊呆:“你……你敢反我?!”
张傲头仰天狂笑:“为大秦戴罪十年,如今封将无望,你这狗官还要用我护城送死!”他手起刀落,木柱断裂,“若要亡,我亦拉你上路!”
柳芳尖叫后退,却撞上冷冰冰的枪尖。叶清玄披残火尘落入内府,一抖银枪,枪锋抵住柳芳喉结。
“郡守大人,接旨——无名征西军封庐江城,执柳芳归案!”
柳芳,战战栗栗。张傲头喘息,丢刀跪地:“将军,我愿举城归顺,乞命。”
叶清玄环顾西周,城外号角声由远及近。她收枪立姿,冷喝:“收兵罢战,救民止火!”
日暮之后,庐江城火光渐熄。街道巷口无名军列队维持秩序,搬运烧沸粥车。城南空地,林登万临时设安抚台,百姓陆续聚集。他举令旗,声音穿越夜色:
“庐江之战,罪魁为柳芳,残兵愿降者皆编庐江新军。
倚门以户口册发粮三日,老弱孤寡优先。
豪强田土入公署,十日后重新丈量颁布——”
如九江旧手笔,但这一次,有叶清玄征西军的强硬督战,又有乐毅进城清剿暗巷,各处零散抵抗很快平复。
而很快就抓住现任监察官,待遇也和柳芳差不多,一同等待秋后问斩。
不过,因为战争导致的混乱,无名军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离开了庐江郡。
他是咸阳派来的命官——严如松。
“必须将这一切告知给陛下才行!这里己经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