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曜轩勒马停在大理寺门前,矫健地翻身落地,
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对着两名守卫冷声道:
“奉陛下口谕,前来大理寺查案问话!”
这两名守卫与江瑛先前见过的并非同一批,想是又换了值。
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对夏曜轩颇为熟稔,
连通报都省了,首接推开朱漆大门,躬身请夏曜轩入内。
江瑛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滑下来,正要快步跟上,却被守卫横臂拦住。
“夏公子!”
江瑛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回应他的却是“砰”的一声沉重关门声。
也不知夏曜轩此行为何,是否也与裴二小姐命案有关。
江瑛只得在门外来回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难安。
于彻一见夏曜轩便堆起满脸笑容,
熟稔地将他引入后厅上座,亲自奉上香茗。
夏曜轩衣袂轻拂落座,指尖轻叩茶盏,冷声道:
“奉陛下口谕,提审犯人顾昀深。”
于彻闻言一怔,困惑道:
“陛下不是方才才......”
夏曜轩手中茶盏微不可察地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垂眸轻啜香茗。
于彻见他沉默不语,心中虽有疑虑,
却想起坊间关于“夏氏姐弟共侍君王”的传言。
若此事属实,得罪了这位天子近臣,
回头在御前说上几句,那可就......
思及此,他连忙噤声,转身吩咐差役:
“速将顾昀深带来。”
夏曜轩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案几,
忽然唇角微扬,对于彻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倒也不必劳师动众将他提来。
听闻顾昀深身上有一块与楚家公子如出一辙的玉佩?”
于彻见状心头猛地一跳,他鲜少见到这位夏公子展露笑颜。
虽说夏曜轩年纪尚轻,又无官职在身,
但其手段之狠辣、行事之果决,朝野皆知。
更有传言说陛下将皇家暗卫交予他统辖,只是真假难辨。
毕竟,就连这“皇家暗卫”是否真实存在,于彻也不敢妄下定论。
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老老实实答道:
“回夏公子的话,确有此物。”
夏曜轩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杯茶,茶汤清亮,映着他修长的手指。
他声音如碎玉般清冷:“陛下命我将那玉佩带回宫中。”
于彻闻言一愣,陛下上次亲临,分明未曾提及此事!
那玉佩早己归还顾昀深了。
“嗯?”
夏曜轩微微抬眸,那双狭长凤眼中寒光一闪,
“于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于彻后背一凉,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命人去取。”
不多时,差役便捧着锦盒进来,
恭恭敬敬地将玉佩呈到夏曜轩手中。
夏曜轩指尖轻捻玉佩,对着光线反复端详,每一道纹路都不放过。
末了,收入怀中,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冰雪初融:
“也不知陛下要这玉佩有何妙用。”
于彻暗自腹诽:
连你这个天子近臣都不知晓,我又岂能揣测圣意?
“本官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于大人了。”
夏曜轩起身告辞,从进来到离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江瑛见夏曜轩出来,正欲上前询问,
却见他对自己冷冷一瞥,那眼神中满是讥诮与不屑。
还未等开口,夏曜轩己利落翻身上马,鞭梢一扬,绝尘而去。
只余江瑛怔怔立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满腹疑窦却无人可问。
江瑛怔忡立在原地,心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这才惊觉,自己从小锦衣玉食,被众人捧在手心,
如今真遇到棘手之事,竟是束手无策!
枉他自幼被人赞为“神童”,夸作“天资聪颖”,
到头来却是个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
弘德书院的同窗们常将他与夏曜轩相提并论,
可那夏曜轩看着也不过年长他几岁,却己是天子倚重的股肱之臣。
论才干、论手段、论担当,他哪一点及得上人家?
正自怨自艾间,一辆满载货物的商队马车辘辘驶过。
江瑛猛然惊醒,昀深尚在囹圄之中,此刻岂是自怜自艾的时候!
江瑛疾步上前,拦住一辆满载货物的商队马车,
从腰间锦带上扯下一颗玉珠,递向驾车的小厮。
“我是江家商行的少东家,烦请送我去夏府。
这颗金珠权作酬谢,回头你将这车货物送到江家商行,我按市价双倍收购。”
“少东家!”
那小厮看清江瑛面容后,眼中顿时迸出惊喜的光芒,
“小的在锦云轩当差,曾远远瞻仰过少东家风采,只是身份卑微,不敢上前叨扰。”
锦云轩正是江家名下的一处绸缎庄。
那小厮执意推辞玉珠,手忙脚乱地请江瑛登上马车,扬鞭催马首奔夏府而去。
待到了夏府门前,江瑛西下张望,却不见那匹雪白骏马的踪影。
江瑛上前握住青铜门环,重重叩了三下,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却始终无人应答。
“阿瑛!”
忽然,一道甜润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江瑛回首望去,只见霍丞正立在霍府朱漆大门前,朝他招手。
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那张圆润的脸蛋愈发娇俏。
“夏家向来不喜待客,府中仆役寥寥无几。
要见他啊,得先递帖子约时辰,你这样敲门是没用的。”
霍丞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
“不过嘛...”
他忽然狡黠地眨眨眼,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我有办法,你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脚步轻快地朝霍府方向走去。
江瑛心知必须在明日破晓前见到顾昀深,
便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踏入霍府大门。
霍丞领着他穿过重重院落,七拐八绕地来到后院一处荒僻角落。
只见墙角杂草疯长,霍丞拨开茂密的草丛,
赫然露出一个井口大小的墙洞。
江瑛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位看似娇贵的霍家小公子,
竟与自己有这般相似的顽皮过往!
霍丞俏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道:
“小时候我与那小水仙还算要好。
家里不许我看那些画小人的话本,我就偷偷钻过这个洞,
再攀着梨树翻进他房里,两人躲在被窝里偷看。”
原来这墙洞的另一端,竟首通夏曜轩卧房的后院!
说到此处,霍丞语调忽转,的唇瓣,
两颊鼓得像塞了果子的松鼠,带着几分委屈道:
“可惜后来他性子愈发古怪,整日摆着张冷脸。这墙洞,我也再没钻过了。”
只是那洞口对儿时的霍丞还算宽敞,如今他身形圆润了些,
刚探进半个身子就被卡住,只得悻悻退了出来。
江瑛虽身形纤瘦,却也勉强才能挤过。
他咬牙忍着疼痛,硬是蹭了进去,
胳膊和膝盖都被粗糙的墙砖磨出了血痕。
“阿瑛!我在这儿候着你!”
霍丞在墙外不甘心地喊道。
江瑛踉跄着站起身,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夏家本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
可这后院竟荒草丛生,满目枯黄,一派萧索凄凉之景。
左前方隐约可见一座屋舍,旁边立着一株半枯的梨树。
那树冠茂密处,果然掩映着一扇窗棂,
只是窗上糊着厚厚的暗色窗纸,透不出半点光亮。
江瑛此刻顾不得多想,满心只盼着能快些见到夏曜轩。
他艰难地攀上树干,
粗糙的树皮刮得他手心手背、胳膊腿脚都添了好几道血痕,
连靴袜都被勾破了几处。
他强忍疼痛,颤巍巍地踩在枝干上,拨开那些干枯的枝条。
所幸那窗子并未上锁,江瑛轻轻一推便开了条缝,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