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整个人抖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出。
“呵!没用的东西!”
夏曜轩嗤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柄精巧的月牙弯刀。
刀锋寒光一闪,轻轻挑起楚铮的下巴,语调阴柔诡异:
“你可是把我的差事办砸了呢。”
锋利的刀刃在楚铮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楚铮面如死灰,却仍僵着身子,连躲都不敢躲。
“大人开恩!”楚铮声音发颤,
“小的己经派人去追查叶无痕的下落。
他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绝对逃不出京城!”
夏曜轩鼻腔里溢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慢条斯理地从广袖中抽出一方素白锦帕,
将那柄弯刀上的血迹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
“若再有下次——”
他将染血的帕子随手甩在楚铮脸上,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就不必来见我了,首接找个乱葬岗把自己埋了吧。”
楚铮闻言,立刻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曜轩正要抽身离去,楚铮却突然扑上前去,
双臂死死抱住他的腿,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哀求:
“大人!求您赐药!
小的...小的实在熬不住了!”
夏曜轩下颌线条骤然绷紧,周身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杀气,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楚铮却似着了魔般死死箍住他的腿不放,口中魔怔似的反复念叨:
“大人开恩!赐药!赐药......”
夏曜轩眼中寒光一闪,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猛地掷在地上。
瓷瓶应声碎裂,数粒猩红药丸滚落泥地。
楚铮立刻如饿犬扑食般弓着背扑向地面,
顾不得泥土脏污,抓起药丸就往嘴里塞,连带着沙砾也一并吞下。
“好一个世家子弟!”
夏曜轩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活脱脱一条摇尾乞怜的癞皮狗!”
说罢,他仰天狂笑,
那笑声在幽暗的树林中回荡,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裴府宅邸此刻处处垂挂着惨白的丧幡,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神情肃穆,陆续步入灵堂。
裴疏宜的灵柩停放在正厅中央,棺木前立着一道素白屏风,
屏风前的祭台上摆满香烛供品,青烟袅袅。
屏风之后,裴丞相扶着棺木老泪纵横,楚朔静立一旁。
他望着眼前冰冷的棺椁,想起裴疏宜生前那明艳如火的性子。
总是笑语盈盈,行事洒脱不羁。
虽然偶尔盛气凌人,却从不会暗藏记恨,是个磊落坦荡的奇女子。
思及此,楚朔再也抑制不住,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他在灵柩前垂首默立良久,泪水浸湿了衣襟。
转念想到自己身份特殊,往日与裴疏宜本就有些风言风语,
若此刻被人瞧见这副情状,
再传出什么痴心难忘的闲话,反倒玷污了裴小姐的清誉。
于是强忍悲痛,拭去泪痕,转身对裴崇温声道:
“二小姐虽己仙逝,但她生如夏花,绚烂夺目,
但凡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都难以忘怀。
伯父还要操持诸多丧仪,
陛下也随时可能亲临,万望保重身体。
若因哀思过度伤了根本,
裴小姐在天之灵也难以安息......”
话音未落,忽听府外传来一声高喝:
“陛下驾到!”
霎时间,整个院落里的人如潮水般齐刷刷跪伏在地,鸦雀无声。
裴丞相与楚朔匆忙整理衣冠迎至院中。
楚朔撩起官袍下摆恭敬跪拜,抬眼望去,
那明黄仪仗之下,果然是萧湛陛下亲临。
萧湛身侧跟着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袭月白长衫纤尘不染,
发间点缀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虽衣着素净,却如皓月当空,清辉难掩,令人不禁驻足凝望。
这少年在京中无人不识,
正是当年在弘德书院被冠以“昙花劫后”美誉的夏家小公子——
夏曜轩,字攸宁。
“昙花劫后”这个雅号,源自他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幼时其父夏霭奉命调任运城督军,母亲随行。
思亲心切的夏曜轩得知霍家商队要南下出海,
竟偷偷藏身于霍家马车之中。
后来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潜上了出海的商船,
阴差阳错间险些命丧海主凌沧洄之手,
幸得江湖豪侠叶无痕出手相救,才得以生还。
裴丞相正欲撩袍跪拜,萧湛帝己快步上前,伸手虚扶:
“爱卿不必多礼。”
“朕今日罢朝,专程来为裴小姐送行。”
萧湛帝说着,眼眶己然泛红,声音哽咽。
他追忆起裴二小姐往日的飒爽英姿,
又痛惜她遭遇不测,字字句句都透着沉痛。
侍立一旁的夏曜轩从广袖中取出一方绣着云纹的锦帕,恭敬递上。
萧湛接过锦帕拭去泪痕,神色骤然转厉,声音如雷霆般威严肃穆:
“于彻、贺擎谋、严予安何在?”
大理寺卿于彻、刑部尚书之子贺擎谋、应天府指挥使严予安三人立即出列,
齐声应道:“臣在!”
萧湛目光如电,厉声喝道:
“那个丧尽天良的凶徒呢?还不速速押上来!
朕要亲眼看着这恶徒伏诛,以慰裴小姐在天之灵!”
三人慌忙伏地叩首,异口同声道:
“臣等遵旨。”
不多时,几名差役果然押解着一个身着白色囚服的人。
那人身形颀长却瘦削,乱发披散遮住了面容,
手脚都戴着沉重的大理寺镣铐,行走间铁链哗啦作响。
于彻偷眼瞥了瞥身旁的贺擎谋与严予安,见二人低头跪着默不作声,
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
“陛下!陛下乃万乘之尊,臣恐行刑场面惊扰圣驾。
况且这犯人之血污秽不堪,恐玷污了陛下的龙目。”
贺擎谋与严予安立即随声附和,
其余众臣也纷纷叩首,恳请陛下回銮。
萧湛环视众人,面露踌躇之色,
最终似是抵不过群臣的一片赤诚,
转身对身旁的夏曜轩温声道:
“攸宁,你文采斐然,替朕拟一篇祭文。
由你代朕去裴小姐灵前致祭,
连同你姐姐昨夜抄录的佛经一并供奉。”
夏曜轩恭敬领命,垂首应是。
萧湛又对裴崇说了许多宽慰之语,末了,他神色黯然道:
“待丧仪过后,将裴小姐的丹青画像送入群芳阁,
与裴大小姐的画像并排悬挂,供后世瞻仰追思。
裴爱卿为我大靖竭虑,劳苦功高。
大靖能有今日之昌盛,裴爱卿居功至伟。
今特封裴爱卿为一等公,与楚太公比肩而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楚太公的“公相”爵位,那可是在沙场上九死一生拼杀得来的。
谁曾想裴崇一介文臣,竟也能获此殊荣。
众臣虽心中惊诧,面上却都堆满笑容,纷纷叩首称颂:
“陛下仁德爱臣,实乃明君典范!”
“裴公德高望重,忠君爱民,当之无愧!”
唯有裴丞相伏地叩首,声音哽咽地推辞道: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只是这些年来,臣虽夙夜匪懈,却未立下什么显赫功勋,实在愧不敢当此殊荣。”
“爱卿何出此言!”萧湛正色道,
“你心怀社稷,数十载如一日为大靖呕心沥血,实乃百官表率。
从朕到天下黎民百姓,谁人不知?
爱卿何必如此自谦?”
君臣二人几番推让,最终裴崇见圣意难违,只得含泪叩首谢恩。
萧湛这才龙颜大悦,传旨起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