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房间,霍丞又开始抱怨:
“这房间也太挤了!
还有这床,这么小怎么睡人啊?!”
江瑛见顾昀深脸色越来越沉,赶紧捂住霍丞的嘴:
“我的少爷,你再闹腾,我就只能把你送回霍府了!”
霍丞立马噤声。
犹豫了半天,他才不情不愿地小声问:
“能不能...让顾昀深把我马车上的毯子拿上来?”
江瑛只好代为传话,
可顾昀深压根不动弹,
那意思明摆着——爱睡不睡!
霍丞死死拽着江瑛的衣袖,
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离开半步。
顾昀深面色铁青地下楼,
将那床锦缎绣花的毯子重重甩在榻上。
“阿瑛,我这些日子都没好好用膳,这会子饿得心慌。”
霍丞可怜巴巴地揉着肚子。
说来也怪,有顾昀深这个冷面阎罗在侧,
他反倒觉得安心不少,连胃口都回来了。
江瑛无奈地看着霍丞如藤蔓般缠在自己臂上的手,
只得歉然地望向顾昀深:
“昀郎,你看这......”
顾昀深面色阴沉如墨,未等江瑛把话说完,便拂袖而去。
不多时回来,竟真提回几样精致酒菜。
霍丞瞥见那些家常小菜,嘴角刚要不屑地撇起,
就听顾昀深寒声道:“爱吃不吃!”
霍丞顿时语塞。
他何曾说过不吃了?
当下赌气似的抄起竹箸,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活像要把满腹委屈都发泄在这些菜肴上。
江瑛正欲执壶为霍丞斟酒,
却见顾昀深先一步将酒壶夺了过去。
顾昀深慢条斯理地倒着酒,
借着酒水倾泻的声响,在江瑛耳畔低语:
“这间屋子...正是方学子生前所居之处。”
“什么?!”
江瑛闻言大惊,竟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阿瑛?”
霍丞立刻如惊弓之鸟般跳起,慌乱地环顾西周,
“可是...可是那东西来了?”
江瑛慌忙摇头,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没事没事!”
他心想,要是让霍丞知道这间屋子曾经有人上吊,
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是刚才昀郎提起,说看见夏曜轩来过这儿,我才觉得意外。”
霍丞仰头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什么劣质酒!”
话虽这么说,他却紧接着又倒了一杯。
“夏曜轩?”霍丞满脸不可思议,
“那个有严重洁癖的家伙会来这种脏乱的地方?!”
其实江瑛也不确定夏曜轩是否真的来过,
他只是随口编了个借口,
想把话题引到那个神秘的男人身上。
“我也觉得蹊跷,”
江瑛顺着话头道,
“这才惊诧不己。”
霍丞己经灌下第三杯酒,脑袋开始不自觉地左右摇晃,
“不过...倒也不是没可能。
上回...我就撞见他...在一个...一个...”
见他皱眉苦思,江瑛趁机执壶,又为他斟满一杯。
“啊!记起来了!是在一座破道观里!”
霍丞仰脖一饮而尽,杯底朝天,
“就是我在山上初次遇见你那天!”
第五杯酒下肚,霍丞的话越发多了:
“那日姐姐唤我同去,说是要去道观里还愿。
听她说,求姻缘最是灵验,自她当上皇贵妃后,年年都去。
后来她临时有事回宫,我借口也要为自己求姻缘,就独自留下了。”
霍丞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
丝毫没注意到顾昀深投来的凌厉目光。
“我本打算等姐姐离开后,就回凉亭劝你跟我......”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
“谁知道姐姐刚走,裴疏宜就来了。”
霍丞晃了晃酒杯,见江瑛没给他添酒,索性自己抓起酒壶斟满。
“当年就因为我给她写了首情诗,惹得她大发雷霆。
自那以后,她只要抓到我的把柄就去告状,
我挨的板子多半都是拜她所赐。
所以一看见她,我立马躲到姻缘娘娘像后面去了。”
他灌了口酒,继续道:
“平时雷厉风行的裴疏宜,爱上楚骁后竟变得柔情似水,跪在那里诚心祷告。”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我正躲在后面看笑话,没想到夏曜轩也来了。”
“他摆着那副目空一切的冷脸,语带讥诮道:
'你们裴家的女儿,怎么个个都非楚骁不嫁?'”
“我原以为夏曜轩是醋意大发,
谁知裴疏宜竟冷笑回呛:
'怎么,就许你一人痴心妄想?
可惜你生得再俊,终究是个男子!'”
顾昀深与江瑛闻言俱是一震,西目相对间尽是惊诧。
原来夏曜轩竟对楚骁存着这般心思!
霍丞又灌下一杯,醉眼朦胧地继续道:
“夏曜轩被她激得怒极反笑,那笑声阴森得骇人。
笑着笑着,他忽地敛了笑意,阴阳怪气道:
'我为得到楚骁,苦熬十年,从不识之无到妙笔生花。
而你裴二小姐,仅凭一纸狗屁圣旨,就将他夺了去。'”
夏曜轩暗恋楚骁这件事,霍丞始终守口如瓶。
在他看来,这事若传出去,简首是对楚骁的亵渎。
可谁能料到,裴家二小姐突然香消玉殒。
霍丞思来想去,总觉得像是夏曜轩为独占楚骁,不惜对情敌下毒手。
“后来怎样?”江瑛追问。
“后来……裴疏宜撂下话:
'你若真能让他倾心于你,我裴疏宜自愿退出。'”
夏曜轩闻言竟仰天大笑,那笑声中透着刺骨的寒意:
“裴二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不论他是否心属于我,你都绝无机会!
你能定下婚约,我就能毁了它!
不信,你且看着吧!”
说完这段往事,霍丞又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噩梦。
“起初,我总梦见裴疏宜,
上回顾昀深去过一次后,倒是消停了。
可前几日突然又做起噩梦来,这次梦里尽是些狰狞恶鬼。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个个浑身燃着熊熊烈火,撕心裂肺地喊着要我偿命!
吵得我头痛欲裂!”
“可我根本不认得他们啊!”
“阿瑛,你说...我这是不是被百鬼缠身了?!”
霍丞抓着江瑛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惧。
“他们扬言要我活不过今年,
可年关将近,我越想越怕......”
江瑛轻拍他的肩膀宽慰:
“你这都是白天想太多。
即便夏曜轩钟情楚骁,也断不会对裴小姐起杀心,别自己吓自己。”
“不是的!阿瑛!”
霍丞醉眼朦胧却执拗地摇头,
“我原本也这么想,可我竟梦见了大哥!”
他猛地抓住对方衣袖,酒气混着战栗,
“我亲眼看见他纵火烧死好多人!
那些冤魂......那些冤魂现在缠上我了!”
顾昀深闻言神色骤变。
霍家上下素来将霍临风之事瞒得滴水不漏,
以霍丞这般心性更不可能知晓。
如此说来,当年岛上血案,竟另有知情人!
霍丞醉醺醺地靠在江瑛肩头,
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说:
“除了自己家...也就...
在沈叙川那儿...留宿过几次......”
话音未落便沉沉睡去。
江瑛轻手轻脚将他安置在下铺,转头问顾昀深:
“你认为...裴二小姐遇害一事,会不会是夏曜轩指使楚铮所为?”
顾昀深眉头紧锁,沉声道:
“即便不是他亲自动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忽然记起老师沈既明曾经提及的一种催眠术。
趁着人入睡时,将某些事生动详尽地讲述出来,
被催眠者就会做与之完全相同的梦。
霍丞这副模样,活像是被人下了迷魂药,摄了心神。
“阿瑛,替我约沈叙川一见。”
顾昀深眸色深沉,
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