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纸张,像一只只惨白的蝴蝶,落在苏织锦的脚边。
她的目光,被其中一张纸上那几个字,死死地钉住了。
“其子……被人设局……逼其背主……” “事后,其子……亦被沉江……” “王信德疯癫至今,日日以头抢地,口呼‘小姐’,称‘老奴对不起苏家’……”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她的瞳孔,钉穿她那颗早己被仇恨填满的心。
她以为自己回来,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向那些背叛者,讨还血债。王信德,是她仇恨名单上,最深刻、最理所当然的一笔。
可现在,这份带血的报告却告诉她,她所谓的“复仇”,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笑话。
她要杀的,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叛徒。
而是一个和她一样,被碾碎了所有希望,被夺走了所有挚爱,最终只能在绝望中,选择了一条万劫不复之路的可怜人。
“不……不可能……”
苏织锦喃喃自语,她踉跄着后退,首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她缓缓地蹲下身,双手抱着头,全身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迟来的、巨大的悲恸。
为苏家,为王信德,也为上一世那个,至死都活在仇恨和谎言里的,愚蠢的自己。
“呵呵……呵呵呵呵……”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最后,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这间囚室里,在这份迟到的真相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霍敬亭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防备、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真相的冲击下,被冲刷得一干二净,露出了底下那个伤痕累累、脆弱不堪的灵魂。
他看到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
他记忆里的那道月光,终于,从那个叫“苏织锦”的、坚硬的躯壳里,透出了一丝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
苏织锦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看向霍敬亭,声音嘶哑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霍敬亭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看着我,像看一个傻子一样,一步步地,走进自己编织的仇恨牢笼里……”苏织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很好玩,是吗?”
霍敬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第一次,用平视的角度看着她。
“苏织锦,”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你的那份仇恨名单,是从何而来的?”
他伸出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脸颊上的一滴泪。
“告诉我,是谁……给了你那份名单?是谁……让你带着这份被扭曲的仇恨,活了这么久?”
他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织锦记忆里,那扇最不愿触碰的门。
上一世,在她被卖给那个黑帮大佬后,是一个自称是她父亲旧友的男人找到了她,给了她那份所谓的“复仇名单”,并利用她,做了许多事。
现在想来,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这把刀!
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我……”苏织锦张了张嘴,刚想说出那个名字。
可话到嘴边,她却猛地一凛,对上了霍敬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不,不能说。
她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她的“未卜先知”。如果连这个秘密的来源都告诉了他,那她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秘密重新咽回肚子里,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我的仇人,不再是王信德这种可怜虫。”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霍敬亭的肩膀,看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
“我要的,是那些躲在幕后,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棋子,肆意摆弄的……操盘手。”
“霍敬亭,”她叫着他的名字,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决绝,“帮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