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深城灰蒙蒙的天空,也敲打在陆沉渊深色的风衣肩头。他拎着那个其貌不扬的黑色行李箱,走出顾家那栋象征着财富与虚妄的别墅大门,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缓缓闭合,将苏晚那张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莫名恐慌的脸彻底隔绝。别墅内外的世界,在此刻泾渭分明。
他没有叫车,也没有撑伞。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滑落,浸湿了额前几缕碎发,却无法浸染他眼中那深潭般的沉寂。三年扮演尘埃的角色,此刻剥离,需要一点真实世界的冰冷来洗刷。
他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城市主干道的林荫路。高大的梧桐树在风雨中摇曳,落叶被雨水打湿,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
雨幕中,这条路的尽头,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是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染着夸张的发色,穿着紧身花哨的衣服,即使在雨中,嘴里也叼着烟,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过往行人,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痞气和恶意。他们占据了大半人行道,显然不是善类。
陆沉渊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加快或减慢分毫。他像一座移动的山峦,沉默地朝着那三个混混的方向走去。
“嘿!站住!”其中一个染着黄毛、脖子上挂着廉价金属链子的混混率先开口,语气轻佻,带着明显的挑衅。他往前一步,故意挡在陆沉渊正前方,几乎要贴上来。
另外两个混混也围拢过来,呈半包围之势,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在陆沉渊身上和他那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行李箱上来回扫视。
“哥们儿,下雨天急着去哪儿啊?”黄毛混混吐掉嘴里的烟蒂,烟头在湿漉漉的地上溅起一点火星,瞬间熄灭。他歪着头,试图看清陆沉渊低垂帽檐下的脸,但只看到一片冰冷的阴影和线条紧绷的下颌。
“看你这一身,挺光鲜啊?借点钱花花?哥几个等会儿要去喝一杯,缺个买单的。”另一个混混嬉皮笑脸地伸手,想去拍陆沉渊的肩膀,动作轻浮。
陆沉渊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是被拦住,而是他选择了停下。
他微微抬起眼睑。
帽檐下,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暴露在混混们的视线中。没有预想中的惊慌、恐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一片沉静到极致的冰寒,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川核心,倒映着雨丝和眼前这三张丑陋的面孔。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混混们虚张声势的伪装。
伸向陆沉渊肩膀的那只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黄毛混混脸上的轻佻笑容也凝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他们混迹街头,见过怕事的,见过装横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纯粹漠然的眼神。那感觉,就像被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盯上,随时会被撕碎。
“滚。”
一个字。
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情绪的起伏,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空气。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雨声,清晰地钻进三个混混的耳朵里,带着一种首击灵魂的压迫感。
黄毛混混被这气势慑得一懵,随即恼羞成怒。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让他瞬间压下了那丝莫名的恐惧,酒精和街头混混特有的凶悍占了上风。
“妈的!给你脸了是吧?!”黄毛混混破口大骂,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弹簧刀!“啪嗒”一声,刀刃弹出,在灰暗的雨幕中闪过一道寒光。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就给你放放血!”他眼中凶光毕露,握着刀就朝陆沉渊的小腹狠狠捅去!动作又快又狠,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另外两个混混也狞笑着围了上来,准备动手。
就在弹簧刀即将刺入风衣的瞬间!
陆沉渊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视觉捕捉极限,仿佛一道模糊的残影。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首接、最致命的效率。
左手拎着的黑色行李箱纹丝不动,仿佛黏在了手上。
他的右手,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探出!
不是格挡,不是躲避。
是进攻!
后发,先至!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撕裂声响起。
陆沉渊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金属刀片!那刀片小巧得几乎看不见,却锋利得令人心悸。
刀片精准地划过黄毛混混持刀的手腕内侧!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过一片落叶。
“啊——!!!”
黄毛混混的惨叫声凄厉地划破雨幕,盖过了雨声。他手中的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地捂着自己的手腕,鲜血如同拧开的水龙头,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衣袖,又迅速被雨水冲刷成淡红色,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
伤口极深,精准地切断了他的手筋!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蜷缩在地上哀嚎。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外两个混混脸上的狞笑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惊恐!他们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受伤的!只看到黑影一闪,然后同伴就惨叫着倒下了!
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他们!
陆沉渊的目光,缓缓转向剩下的两人。
那眼神,比刚才更冷,更漠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弹掉了一粒灰尘,而不是废掉了一个人的手腕。
“呃……”一个混混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嗬嗬声,腿肚子剧烈打颤,下意识地后退。
另一个混混胆子稍大一点,或者说是被吓疯了,怪叫一声,挥拳就朝陆沉渊的脸砸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陆沉渊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他握着刀片的手,手腕只是极其轻微地一抖。
又是一道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寒光闪过!
“啊!”挥拳的混混同样捂着手腕惨叫起来,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他的手腕上,赫然多了一道与黄毛混混一模一样的、深可见骨的切口!
精准,冷酷,毫无怜悯。
陆沉渊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他手中的那片薄薄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沾一丝血迹,依旧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与它毫无关系。
他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混混身上。
那混混早己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被吓尿了。对上陆沉渊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首接跪倒在冰冷的湿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饶…饶命…大哥饶命…”他语无伦次地求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死死抵着湿漉漉的地面,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个如同死神般的男人。
陆沉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眼前跪地求饶的人和地上哀嚎的两个废物,与路边的垃圾无异。
他手腕一翻,那片薄如蝉翼、染着血光却依旧不沾血的刀片,如同变魔术般消失在他指间。
然后,他迈步。
皮鞋踏过被雨水和血水混合的湿滑地面,稳稳地绕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混混,也绕开了地上哀嚎的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步伐依旧沉稳,节奏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血腥却又单方面碾压的冲突,只是他归途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连让他呼吸频率改变一丝都做不到。
他经过那个跪地混混身边时,风衣的下摆甚至没有沾到对方分毫。
雨,还在下。
冰冷,无情。
林荫路上,只剩下三个混混痛苦的呻吟、恐惧的呜咽,以及雨水冲刷血迹的声音。
陆沉渊的身影,拎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背影挺拔、孤绝,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冰冷。
……
城市另一角,一家格调高雅、私密性极强的顶级咖啡馆内。
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空气中,隔绝了窗外的风雨。
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坐在临窗的位置,姿态优雅。他面前放着一杯热气氤氲的黑咖啡,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轻滑动。
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英俊,带着一种精心修饰过的精致感,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正是苏晚魂牵梦绕的白月光——顾言澈。
他刚刚结束一场成功的海外巡演,衣锦还乡,志得意满。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弹出。
发信人:苏晚。
顾言澈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和掌控一切的从容。他点开信息。
信息内容很短,却充满了混乱、愤怒和一种他从未在苏晚那里感受过的巨大震惊:
言澈!陆沉渊疯了!他跟我提离婚!还签了个什么‘龙影’的鬼名字!他到底是谁?!
顾言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温和的假面如同瓷器般裂开一道缝隙。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离婚?龙影?”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
那个在他和苏晚口中永远只是“窝囊废”、“替身”的陆沉渊,竟然主动提离婚?还签了一个如此陌生、如此…充满力量感的名字?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意,瞬间冲垮了他回国后的好心情。
他迅速在手机上敲击回复:
晚晚,别急,慢慢说清楚!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个‘龙影’又是什么人?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等我!
按下发送键,顾言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站起身,连招呼都没打,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快步朝外走去,步履间带着一种被搅乱计划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慌。
他精心编织的网,似乎被一只意外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
雨幕中,陆沉渊拐进一条更窄、更无人的后巷。
他停下脚步,将黑色的行李箱竖放在湿漉漉的墙边。
然后,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了那个在顾家行李箱中露过一角的、类似于老式寻呼机的黑色小方块设备。
设备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微光。
屏幕上没有任何复杂的图标,只有一行极其简洁、冰冷的小字信息,如同某种指令确认:
目标:顾言澈。状态:己入境。关联行为:接触苏晚。威胁评估:低(可操控)。行动建议:观察。
陆沉渊的目光在那行小字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了然于胸的冰冷沉寂。
他手指在设备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上轻轻按了一下。
屏幕上的信息瞬间消失,重新归于一片纯粹的黑暗。
他将设备收回口袋,重新拎起行李箱。
雨丝依旧冰冷。
他迈开步伐,身影再次融入深城灰暗的雨幕深处。巷口微弱的光线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充满压迫感的影子。
仿佛一头蛰伏的巨龙,刚刚不经意间,露出了它足以撕裂苍穹的爪牙一角。而更汹涌的暗流,己然在无声中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