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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堡寨的废墟在暮色中如同巨兽的骸骨，冒着缕缕青烟。
暴虐霸王龙那山岳般的身影己被吕布收回冰冷的方块，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与硫磺气息混合着尘土，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幸存的黄巾残兵和裹挟的寨民，如同受惊的羔羊，被曹操麾下的虎豹骑和迅猛龙驱赶到寨外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哭泣声、哀求声、孩童惊恐的啼哭混杂在一起，凄惨无比。
曹操端坐在一块被清理出来的青石上，平静地扫视着下方瑟瑟发抖的人群。
吕布抱着方天画戟，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熔金的竖瞳里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方才驾驭灭世凶兽破壁的狂热己经冷却，只剩下对蝼蚁的漠然。
夏侯惇正指挥士兵拖拽寨中残余的、散发着焦糊味的粮食口袋，嘴里骂骂咧咧：“娘的，烧了大半！晦气！”
袁绍在稍远处，努力维持着世家公子的仪态，但眼神深处对这片狼藉和污秽难掩嫌恶。
董卓则如同秃鹫，在俘虏群边缘逡巡，眼中闪烁着评估“货物”价值的精光。
被虎豹骑严密看守的王嫱，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
她看着那片废墟，听着震天的哭嚎，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一个辅兵好心递给她一碗刚熬好的、稀薄的米粥（普通粟米），她惊恐地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碗，如同看到毒药，连连摇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只想回到父亲身边，哪怕是一起蹲囚车。
曹操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有力，压过了场中的悲声： “尔等听着！”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汝等附逆黄巾，本罪不容诛！” 跪地的俘虏浑身一颤，哭声更甚。
“然！”曹操话锋一转，声音带上了一丝“悲悯”，“神尊俯瞰尘寰，恩泽如海！念尔等多为饥馁所迫，或被贼酋裹挟，情有可原！神尊仁德，特赐尔等一条生路！”
他猛地一指身后不远处，那支在暮色中如同洪荒巨兽般安静矗立的神兽辎重队！
“看见了吗？此乃神君怜悯众生饥苦，所赐神粮亿万斤！神肉如山！”
“凡愿弃械归降，诚心向善者……” 曹操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敲响： “即刻分粮赐肉！人人有份！”
“神尊赐田！令尔等耕种安身，永不受饥馁之苦！”
“此乃天恩浩荡！再造之恩！”
袁绍立刻领会，几步上前，站在曹操身侧，脸上洋溢着一种传道者般的激昂与悲悯： “诸民！神恩如海！既往不咎！放下刀兵，领神粮，得神田！从此安生立命，再不为流寇饥民！此乃天大造化！速速叩谢神恩！”
他用力挥舞着手臂，指向那堆积如山的米袋肉筐。
“谢神尊！谢将军饶命之恩啊！”
“有饭吃了！有田种了！”
“呜呜呜……活命了……” 巨大的绝望瞬间被狂喜取代！俘虏们痛哭流涕，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着曹操和袁绍的方向疯狂磕头！
那些原本眼神麻木绝望的寨民，眼中也骤然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光芒！
没有人再去想那崩塌的石堡，那死去的亲友，眼前的米粥和许诺的田地，就是黑暗尽头唯一的光！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架起大锅，舀出晶莹剔透的“天晶米”倒入沸水中，又从蛋龙筐篓中抬出大块的腌渍龙肉，在熊熊篝火上翻烤。
奇异的米香和浓郁的肉香如同最强大的武器，瞬间击溃了所有抵抗意志。
俘虏和寨民们如同饥饿的狼群，在士兵的呵斥下勉强保持着秩序，排起长队，眼巴巴地盯着那翻滚的粥锅和滋滋冒油的烤肉，吞咽口水的声音响成一片。
夏侯惇叉着腰，看着那些捧着热粥、狼吞虎咽肉块、脸上重新焕发出生机的俘虏，那只独眼里难得地没有嗜血，反而有点发愣。
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对旁边的吕布道：“嘿，奉先，你看这帮人……刚才还哭爹喊娘的，给口吃的就跟过年似的……真他娘的……”
吕布熔金的竖瞳冷漠地扫过那些捧着碗、如同牲口般争抢食物的身影。
火光映照着他刚毅冷峻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罕见的、转瞬即逝的波动。
那些因为饥饿，因为活不下去，因为一碗热粥一个许诺就跪地磕头，全然忘记仇恨与恐惧的眼神…… 多么熟悉。
像草芥。
卑微，脆弱，风一吹就倒，却又……顽强得可笑。
他握着方天画戟的手指微微收紧。
当年在五原郡，丁原那个老匹夫，也是这样，用几顿粗糙的粟米饭，就让他吕布心甘情愿地当了义子，当了那条最凶猛的咬人狗…… 呵。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弧度，不知是自嘲还是对这世道的讥讽。
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他熔金的竖瞳重新变得冰冷坚硬，如同淬火的玄铁。
“……碾碎挡路的，就够了。”吕布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残酷漠然。
他不再看那些为一口吃食感恩戴德的“草芥”，熔金的瞳孔投向更北方的黑暗。
涿郡。
名单上的人。那才是值得他奉先全力碾碎的对手。
董卓凑到曹操身边，看着士兵将一碗热气腾腾、加了小块龙肉的稠粥和一个干饼递到王嫱面前，阴恻恻地笑道：“曹公，这小丫头片子吓得不轻啊，饭都不肯吃……这饿坏了，神尊可就不喜欢了。”
曹操瞥了一眼缩在角落、如同惊弓之鸟般拒绝食物的王嫱，小女孩那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只剩下空洞的恐惧。
他眉头微皱，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灌下去。神尊座前，容不得饿死鬼。”
一名粗壮的仆妇立刻上前，不顾王嫱微弱的挣扎和呜咽，捏着她的下巴，强行将温热的米粥灌了进去。
王嫱被呛得剧烈咳嗽，泪水混合着米汤滚落，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袁绍看着这一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
他转身，脸上重新挂起悲天悯人的神情，对着还在狼吞虎咽的俘虏们高声宣布：“天明启程！尔等紧随神粮队伍！抵达前方郡县，即刻分田落户！神恩浩荡，佑尔新生！”
夜色深沉，篝火噼啪。
石堡寨的废墟在黑暗中沉默。
神粮长龙再次蠕动起来，碾过战争的余烬，带着食物的香气、神恩的许诺、一个绝望的少女，以及五个心思各异的身影，继续向北。
吕布骑着梦魇兽，熔金的竖瞳在夜色中如同两点冰冷的寒星，扫过道路两旁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被食物的香气和生还者的呼喊吸引而来的、更多饥饿而茫然的眼睛。
碾过去，或者……施舍一口？对他而言，并无区别。
活着，才有资格成为草芥或是……被碾碎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