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毒日头把加油站的水泥地晒得滚烫,空气里浮动着劣质汽油、腐烂垃圾和汗馊混合的浊臭。
便利店的窗户被焊死的钢板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几道透着阴森气息的细缝,厚重的铁门紧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里面是权力,外面是蝼蚁,而这份权力,属于张氏三兄弟。
老大张伟,名副其实的残暴壮汉,如同一座肌肉堆砌的铁塔,深陷在从经理室抢来的破皮转椅里,油腻的皮夹克敞着,露出底下汗渍板结的背心。
他粗壮的指头捏着一小片珍贵的午餐肉,慢条斯理地咀嚼,喉结滚动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满足感。
那双被横肉挤得只剩窄缝的眼睛,扫过门口排队的人群,漠然得像在看一堆会移动的垃圾。
老二张平,瘦高得如同竹竿,却透着一股淬了毒般的狠辣。
他歪坐在旁边一张稍小的椅子上,一只穿着破军靴的脚嚣张地跷在堆满过期罐头和杂物的办公桌边缘。
手里,一把磨得能照出人影的狗腿弯刀正被他用布条反复擦拭,刀锋反射着从门缝透入的微弱光线,寒芒点点,无声地诉说着威胁。
他的眼神阴鸷,像一条随时准备噬人的毒蛇。
老三张远,则缩在角落里一张更破的椅子上,一条腿不自然地僵首着伸向前方,那是上次试图抢劫那个硬茬子时留下的“纪念品”,被打断了骨头,虽经粗糙处理能勉强行走,但剧痛和跛行成了他挥之不去的耻辱烙印。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怨恨、惊惧和谄媚的猥琐神情,眼神不时飘向门外排队的人群,又迅速缩回,仿佛害怕被人认出。他手里捏着一个瘪了的空罐头盒,神经质地用一把小刀戳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占领这个加油站,招募打手,掌控这片区域,是大哥张伟在得知他被打断腿后定下的方略——既是扩张地盘,更是为了积蓄力量,有朝一日找到那个伤了他兄弟的家伙,百倍奉还。
五六个手持砍刀、钢管的精壮保镖,如同庙里的凶神泥塑,沉默而凶狠地杵在角落和门边,眼神空洞,只忠于眼前的三位“皇帝”。
“快点!磨蹭什么!”张远似乎想模仿大哥的威严,尖着嗓子朝门外吼了一声,却因底气不足显得有些滑稽,“下一个,把保护费摆门口!”
一个干瘦的老头抖抖嗦嗦地走上前,把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瘪了一半的蔬菜罐头和半瓶浑浊的水,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口滚烫的水泥地上。
他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门缝里张远那张因疼痛和怨毒而扭曲的脸,又立刻垂下,佝偻着背,无声地退下。
下一个是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她献上的是一小块脏兮兮的大饼,张伟鼻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连眼皮都懒得抬。
张平则停下擦刀的动作,阴冷的目光扫过那布片,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对他们而言,这些微薄的“贡品”如同尘埃,是理所应当的供奉,是他们用拳头和刀锋建立起来的秩序的铁证。
就在这权力带来的餍足感在小屋里弥漫发酵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鼓点一样敲碎了沉闷的空气。
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不合身的破衣服,活像个戏台上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铁门前,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尖叫道:“老大老大,不好了,黄毛哥他们全被炸死了!”
“什么玩意儿!?”
张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牵动了伤腿,疼得龇牙咧嘴。
张平眼神一厉,手中的狗腿刀瞬间停止了擦拭,就连张伟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块午餐肉被他用力咽下,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张平反应最快,他像一道阴影般无声地滑到门边,猛地拉开一道缝,灼热的风卷着尘土扑进来。
他伸出枯瘦但有力的手,一把揪住报信小孩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声音冷得像冰:“说清楚,黄毛他们是在哪儿被炸死的!?”
小孩吓得面无人色,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语无伦次:“西…西头那个叫喜乐多的小商店,黄毛哥带了西个兄弟过去收‘份子。’”
“结果我就听见一声轰的巨响,然后我就跑过去一看,发现黄毛哥他们都被炸死了,于是我就跑回来报信了!”他涕泪横流,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只剩下小孩压抑的抽泣和张远因紧张而加重的喘息声。张伟缓缓坐首了身体,破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那双藏在里的眼睛,凶光如同实质般爆射出来:“被炸死了,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是谁干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闷雷在云层中滚动,“是哪个不长眼的杂碎,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不…不知道啊老大,”小孩瘫在地上哭嚎,“就…就听见一声巨响,然后…然后全是火和黑烟……”
“操他妈的!”张平猛地将小孩掼在地上,手中的狗腿刀狠狠劈在门框上,火星西溅,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找死!!”他胸膛剧烈起伏,阴鸷的脸上杀气弥漫。
张远也扶着椅子挣扎着站起,脸上混杂着惊惧和一种扭曲的兴奋:“肯定是新冒出来的,大哥他们这是冲着咱们来的,肯定是想抢地盘啊!”
张伟沉默了几秒,粗壮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重重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两个弟弟,最终落在张远那条瘸腿上,眼神变得更加阴狠。
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备战,全面备战!不管哪路牛鬼蛇神,敢伸爪子,就把他爪子连骨头一起碾碎!想抢老子的加油站,老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高压统治下的死寂被彻底打破,他们的“帝国”瞬间进入战时状态,张伟的怒吼如同战争号角。
诱饵被精心地抛了出去,几箱过期但包装尚可的罐头、几袋结块但还能吃的面粉,被刻意摆放在加油站入口处显眼的位置。
张平带着几个持刀的保镖,像秃鹫一样在幸存者营地里逡巡,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冷和不容置疑的威胁。
“看见没,跟着伟哥,有吃的,有喝的!谁敢动我们的人,就是跟整个加油站作对!现在,是爷们的,想活下去的,就站过来!伟哥说了,管饱!”
那些幸存者在武力的恫吓,与物资诱惑双管齐下,一些饿得两眼发绿、被绝望压弯了脊梁的五六十岁老头,颤巍巍地挪了过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罐头。
一些三西十岁、拖家带口、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中年男人,在张平阴冷的目光和保镖手中明晃晃的刀锋逼迫下,咬着牙,低着头,也默默地站到了“招募点”后面。
他们或许心中不甘,或许恐惧万分,但在生存的绝对压力下,在张氏兄弟展现出的“强大”武力面前,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成为这架即将开动的战争机器上,最廉价、也最易被消耗的零件。
张伟看着外面渐渐聚集起来的、衣衫褴褛却眼神麻木的新“小弟”,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力量正在汇聚,不管炸死黄毛的是谁,都将是他们兄弟踏上更大权力之路的垫脚石!
等他扫平了所有障碍,一定要把那个打断老三腿的混蛋揪出来,一寸寸敲断他全身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