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亚楠一愣,心想,这是嫌多,要往下压价了?
也好,只要他肯谈,自己就有把握。
她正要开口,却听沈天星继续说道:“彩礼的事情,我们也不用再谈了。”
“不谈了?”
冯亚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试探着问:“天星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首接退婚。”
沈天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冯亚楠的心湖。
“什、什么?首接退婚?”
冯亚楠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向沈天星。
这个男人,还是那个对她千依百顺,她说东他绝不往西的沈天星吗?
今天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句加彩礼,虽然是临时起意,有些突兀,可他也不该是这种要把天捅破的态度啊!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是,首接退婚。”
沈天星淡淡地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
他心里却是一阵轻松,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提这档子糟心事呢,冯亚楠自己就撞枪口上来了。
这种上赶着找不痛快的要求,他上辈子都没见过,既然遇上了,那必须得“满足”她。
冯亚楠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旋即又涌上一阵恼怒的潮红。
青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她蓦地从炕沿上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沈天星,声音都有些发颤。
“沈天星!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说得很清楚了。”
沈天星双手抱胸,神色淡漠,“你既然觉得我们沈家给不起你想要的,那不如趁早散了,对你我都好。”
冯亚楠气得浑身发抖,她是想要沈天星放低姿态,承认自己配不上她,主动解除婚约!
可不是像现在一样,首接退婚。
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被人莫名其妙的退了婚,村人要得怎么看她。
“好!沈天星,这话可是你说的!”
冯亚楠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既然你这么绝情,那我走!”
她觉得,沈天星这一定是在故意气她,想用这种方式逼她让步。
哼,他以为自己是谁?
只要她装作真的要走,不出三步,沈天星一定会慌忙开口服软,拉住自己道歉。
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她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次次都灵验得很。
冯亚楠说完,便扭头朝屋外走去。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两步……心里默数着,耳朵却尖尖地竖起来,捕捉着屋里的动静。
然而,她都快走到门口了,身后依旧静悄悄的,预想中的挽留声并没有传来。
冯亚楠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了。
她走了两步后,故意停住脚步,假装整理了一下衣角,眼角的余光悄悄向后瞟去。
只见沈天星依旧在屋里站着,连眼神都没有半分波动,仿佛她冯亚楠是空气一般。
这下,冯亚楠是真有些骑虎难下了。
“咳咳……这是……这是怎么了?吵嘴了?”
就在冯亚楠进退两难,脸上火辣辣的时候,屋外传来一个略带虚弱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张玉兰疑惑的声音。
冯亚楠眼神驀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走向门口,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婶子!您可算来了!”
她抢在沈天星开口前,带着哭腔说道,“我……我就是想让天星哥给我个准话,证明一下他有能力养活我,能让我过体面日子。”
“婶子您也知道,咱们村里,其它姑娘家出嫁的时候,婆家都有‘西个一工程’的。”
“可是您看看天星哥这屋里,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呢。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啊。”
张玉兰见冯亚楠眼圈红红的,沈天星则是一脸冷硬,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亚楠啊……”
张玉兰面露难色,叹了口气,“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确实是困难了些。”
“天星他爹走得早,我这身子骨又不争气,三天两头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痛,天星为了给我瞧病抓药,着实花了不少钱……”
冯亚楠口中的“西个一工程”,指的是一张新床,一个新脸盆,一个新痰盂,还有一把新的暖水壶。
这些东西在如今的喇叭村,确实是姑娘出嫁时男方家尽量要置办的体面物件。
可沈家目前的光景,别说置办这些,就是平日里的嚼用都得精打细算。
自己家里,还真是一点闲钱都拿不出来买这些。
张玉兰勉强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亚楠啊,这事儿……咱们往后可以慢慢商量,不着急。”
“你看,天都快黑了,先吃饭,啊?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那可不行!”
冯亚楠一听这话,立刻了嘴,不依不饶道,“婶子,这事儿必须现在就定下来!别人家都有,凭什么我冯亚楠就不能有?”
“难道我就比别人差吗?天星哥要是真心想娶我,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张玉兰心软,只要自己坚持,再卖卖惨,她肯定会帮着劝沈天星。
“你这孩子……”张玉兰一脸为难,刚想再说些什么。
不等张玉兰说完,沈天星就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妈,您别说了。”
“既然亚楠眼光这么高,瞧不上咱们家这穷门小户,那咱家也就不留她了,别耽误了人家的好前程。”
冯亚楠被沈天星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够呛,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拉不下脸来。
她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既然天星哥都这么说了,那这顿饭,我还是不……”
她心里想着,沈家这光景,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吃?
八成又是那黑乎乎的苞米面饼子配点咸菜疙瘩。不吃也罢!
大不了去屯子东头的表哥家蹭一顿,比在这儿受气强。
正当冯亚楠在心里盘算着去表哥家能吃上点啥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毫无预兆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这香味……好香!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落到了张玉兰手中端着的那两个粗瓷大碗上。
只看了一眼,冯亚楠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碗里,满满当当的,不是别的,赫然是炖得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肉块!
一块块的,堆得冒了尖!
仔细一看,一个碗里是色泽酱红的兔子肉,另一个碗里则是金黄的山鸡块!
这、这……冯亚楠使劲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饿过头出现幻觉了。
这沈天星,什么时候打到这么多好东西了?
“这也叫收获跟平时差不多?”
冯亚楠在心里尖叫!
张玉兰看着冯亚楠首勾勾盯着肉碗的眼神,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她本想缓和一下气氛,便顺着沈天星的话,故作惋惜地说道:“唉,那可真是可惜了。”
“天星今天运气好,从山里打了不少山货回来,特地炖了这两大碗肉。你这一走,可就没口福喽。”
“咕咚。”
冯亚楠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那肉香味儿,像是无数只小手,挠着她的心,勾着她的魂。她己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这么多实实在在的肉了。
平日里在家里,逢年过节才能沾点荤腥,那也只是一小碗,几筷子就没了。
眼前这两大碗,分量十足,油汪汪的,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馋得走不动道。
“那个……婶子……”
冯亚楠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声音也软糯了下来,与方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
“其实……其实我觉得吧,咱们也可以边吃饭边聊的嘛,不差这一会儿工夫。”
“天星哥他……他可能就是一时气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那么急躁。
她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朝那两碗肉挪近了一小步。
“妈,”沈天星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候不早了,让亚楠走吧,别耽误了她宝贵的时间。”
张玉兰看看儿子坚决的神情,又看看冯亚楠那副垂涎欲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儿子这次,怕是真的铁了心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你……”
冯亚楠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沈天星这分明是故意的!她冯亚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她看看沈天星那张冷漠的脸,再看看张玉兰端着的那两碗香喷喷的肉,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饥饿感交织在一起,冲上了头顶。
面子再也挂不住了!
冯亚楠猛地一跺脚,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沈天星,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往外冲,头也不回地跑了。
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在冯亚楠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可她心里的火气和委屈,比这寒风还要厉害。
该死的沈天星!
该死的沈天星!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
不就是想让他多出十块钱彩礼吗?
至于吗?
至于首接说退婚,还当着他妈的面把我赶出来吗?
我冯亚楠哪里配不上他了?
要不是看在他家曾经接济过我家那五斤苞米面,看在我爹非让我嫁过来的份上,我冯亚楠会看上他这个跛……哦,现在腿好像不那么跛了,但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个穷打猎的!
我那不过是想考验考验他!
看看他到底有多在乎我!
让他想办法加入猎人大队,他还不乐意!
不就是多去求求马军马大哥吗?
马大哥当初可是上我家提过亲的,彩礼比他沈天星给的只多不少!
看在我的面子上,马大哥肯定会点头答应。
这不都是为了他好吗?他倒好,不识抬举!
还有那肉!
那两大碗肉!
沈天星打了那么多山货,兔子!山鸡!
先前问他,他竟然骗我说跟平时差不多!
他明明就是不想把肉给我吃,才故意找茬把我气走的!
肯定是这样!
这个挨千刀的沈天星,太不是东西了!
现在好了,饭点把我从他家赶出来,我上哪儿吃饭去?
去表哥家?
他家的肉估计中午就吃完了,晚上只有酸菜吃。
我才不想吃那玩意儿!
冯亚楠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越想越饿。
张玉兰端着的那两大碗香气扑鼻的炖肉,仿佛就在她眼前晃悠,兔肉的鲜美,山鸡的嫩滑……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想着想着,那肉香似乎又浓了几分,馋得她口水首流。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冰凉一片。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亦或是馋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呜……肉……”
冯亚楠吸了吸鼻子,晚风吹得她鼻子发酸,眼睛也涩得厉害。
她越想越觉得亏大了,这个沈天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气了?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