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宏村。
一栋典型的俄式灰色木楞房里,伊丽莎白正坐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阳光透过木制窗户照房间,在她金色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伊丽莎白在想沈天星,那个救了她性命的男人,以及自己和他的将来。
昨天回到家里之后,帕帕安德烈就下了命令,罚她禁足七天,待在后院的小木屋里不许出门。
原因是前天她和好朋友安娜一起进山采药,去了不安全的区域。
结果,两人不幸遇到了一头黑熊。
慌乱之中,两人跑散了。
安娜比较幸运,先一步跑回了村子。
发现伊丽莎白迟迟没有回来,安娜急坏了,立刻找到了伊丽莎白的父亲安德烈。
她把两人被熊追赶、在山里走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安德烈一听女儿可能遇到了危险,心急如焚。
他是边宏村猎人大队的队长,也是村里有名的老猎户,经验丰富,德高望重。
他当即召集了村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猎户,带上猎枪和猎狗,就匆匆进了山,去寻找伊丽莎白的下落。
一行人在黑漆漆的山林里,打着火把,呼喊着伊丽莎白的名字,一首寻找到半夜,却连伊丽莎白的影子都没看见。
深夜的山林危机西伏,野兽出没,继续搜寻下去太过危险,同行的人强行拉着心如刀绞的安德烈回到了村子。
那一晚,安德烈几乎没有合眼,坐在家里的炉火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心里全是女儿的身影,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明天还没有女儿的消息,他就要再次带人进山。
哪怕是把那片山林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女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急匆匆地跑到他家,气喘吁吁地告诉他,说看到伊丽莎白了!
安德烈闻言,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声追问着女儿情况。
他胡乱地套上外套,就冲出了家门,要去接女儿。
刚出门走了不到一百米,他就看到通往村口的那条土路上,围着一群早起的村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伊丽莎白清脆的声音,正从人群中央传出来。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安德烈拨开人群,高声喊道。
村民们见是安德烈,纷纷让开一条路。
安德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女儿。
伊丽莎白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衣服也有些脏乱,但精神尚好,最重要的是,她安然无恙。
她的手里,还提不少山货。
此刻,伊丽莎白在说自己救的经过,言语间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安德烈冲上前,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
安娜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看到伊丽莎白平安无事,也是喜极而泣。
父女俩和安娜一起回到了家里。
安德烈仔细地检查了女儿身上,确认她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坐定之后,伊丽莎白便迫不及待告诉父亲,沈天星怎么救下她,又是如何细心地照顾她,还送了她许多珍贵的山货。
“帕帕,沈天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猎人!”
伊丽莎白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他的枪法太准了,而且他一个人就能在那么危险的山林里来去自如,他真的太了不起了!”
说着,伊丽莎白脸颊微微泛红,有些羞涩,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地对安德烈说道:“帕帕,我想嫁给沈天星。”
安德烈听到女儿这句话,原本因为女儿平安归来而舒展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这事,我不同意。”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女儿才和那个叫沈天星的汉族小伙子认识一天,就要谈婚论嫁,这未免也太草率了。
而且村子里有很多,都是从苏联来中国的俄族人。
虽然和村子里的中国人的关系不错。
但还没有出现和外族通婚的先例。
沈天星确实救了女儿,但也并不意味着要把女儿嫁给他。
他需要了解那个沈天星的人品、家世,以及他是否真的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而且,安德烈的心里,也悄悄地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从小到大,女儿伊丽莎白总是说,帕帕是她心中最勇敢、最厉害的猎人,是她最崇拜的英雄。
可现在,仅仅一天的时间,帕帕在她心中的位置,似乎就被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取代了。
这让安德烈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既然女儿说,沈天星答应了会来边宏村看她,那他就等着那个年轻人上门。
到时候再当面好好感谢他的救女之恩,也顺便“考察”一下他。
“帕帕,我一定要嫁....”见父亲不答应,伊丽莎白想再次劝说。
“不要再说了!”
“伊丽莎白,你太让我失望了!”
安德烈打断了伊丽莎白的话。
女儿平安回来,安德烈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然而,惊喜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作为父亲的恼怒。
安德烈觉得,伊丽莎白这次之所以会遇到危险,完全是因为不听话,去了陌生的区域。
如果她们老老实实地在村子附近活动,根本就不会遇到黑熊。
安德烈将茶杯狠狠掼到地上,板起脸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山林深处有多危险,你偏不听!”
“刚回到家,就要嫁给一个陌生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决定,罚你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家里好好反省!”
伊丽莎白低下头,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错,让帕帕担心了,但听到要被禁足一个月,还是忍不住了小嘴,心里有些委屈。
“安德烈叔叔,您别生气,”
一旁的安娜连忙开口替伊丽莎白解释道,“这次不怪伊莎,是我……是我提议去那片林子的。”
“伊莎一开始还不同意呢,是我硬拉着她去的。要罚,您就罚我吧!”
安德烈看了看一脸愧疚的安娜,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女儿,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这样,那禁足一个月就算了。”
“但伊丽莎白,你至少禁足七天,这七天不许出门,好好给我想想!”
“帕帕,那沈天星的事....”
“我不同意!”
……
想起父亲昨天的态度,伊丽莎白一阵难过。
七天的禁足,今天是第一天,她不知道沈天星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如果他来了,自己却因为禁足不能出去见他,那该怎么办?
就在伊丽莎白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敲门声。
“笃笃笃。”
伊丽莎白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是……
……
此时,喇叭村后的山林中,沈天星和猴子正一前一后地跋涉着。
花斑精神抖擞地跑在最前面,鼻子在地上和空气中不停地嗅探着,搜寻着猎物的踪迹。
沈天星这次并没有打算和猴子太过深入。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去村子后面的那片名为“寄雪崖”的断崖下面转转。
那一带林木相对稀疏,多是灌木和草丛,是野兔和山鸡经常出没的地方。
他们今天只带了花斑这一条成年猎犬,并不适合狩猎大型野兽。
打些小猎物,给猴子开开眼,顺便也给家里添点肉食,就足够了。
提到兴安岭,多数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这里广袤无垠,动植物资源极其丰富。
山林里遍地是宝,各种人参、黄芪、灵芝等珍贵药材,数不胜数。
飞禽走兽更是种类繁多,狍子、野猪、黑熊、马鹿、野鸡、……
这片茫茫大山,自古以来就养活了不知多少依山而生的百姓。
但另一方面,兴安岭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命窟”。
先不说那些林子里蹿出来的猛兽,如狼群、熊瞎子、东北虎,它们可以轻易地要掉一个成年人的性命。
即便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或者不小心误食了有毒的野果菌类,在缺乏及时救援的情况下,也足以让人丧命。
若非这次是为了救伊丽莎白,而且凭借着前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他也不会轻易冒那么大的风险,独自一人深入到那么远的地方。
即便是经验再丰富的老猎人,在这片原始森林中,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稍有不慎,就可能栽个大跟头,甚至把小命都丢在里面。
在这里,风险与机遇永远并存。
进入林子后,花斑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在前面引路。
它的尾巴微微,耳朵警觉地竖立着,时不时地停下来,用它那湿漉漉的黑鼻子朝着空中用力地嗅探几下。
猎狗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们的“香头”,也就是嗅觉能力。
一条拥有好香头的猎狗,能够闻到很远地方猎物留下的气味。
而香头,又细分为“抬头香”和“低头香”。
所谓“低头香”猎狗,主要依靠追踪地面上猎物留下的脚印、粪便,或者猎物在树干上摩擦身体时留下的气味来搜寻目标。
这种猎狗在冬季雪地里比较好用,因为痕迹明显。但在草木茂盛的夏季或者落叶堆积的秋季,地面痕迹和气味容易被掩盖,低头香的猎狗就比较难发挥作用了。
而“抬头香”则厉害得多。
拥有抬头香的猎狗,它们不需要寻找地上的痕迹,只需要抬起鼻子,迎着风嗅探,就能准确地判断出哪个方向有猎物。
山林里的野兽,尤其是狍子、野猪这类体味较大的动物,它们身上的气味顺着风,甚至能飘出六七里地。
一条好的抬头香猎狗,一旦被猎人发现并驯养成功,那绝对是视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的。
花斑,显然就是一条顶级的抬头香猎犬。
猴子扛着他的双管猎枪,显得有些兴奋,不时地小声跟沈天星说着话,打听着他那杆老猎枪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两人正说着话,走在最前面的花斑突然停下了脚步,身体微微下伏,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
紧接着,它猛地抬起头,朝着左前方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汪!”
地叫了一声。声音短促而有力,充满了发现猎物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