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平原展现在眼前,绝大部分麦田都己经收割完毕,只剩下金黄的玉米,还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摆。
沿途的村落,有寥寥炊烟升腾而起,气温也进一步降低,天刚刚亮时,林卫东甚至能看到玻璃上有一层细小的寒冰。
快到上午十点,火车终于到站,桦安地区并不发达,放眼望去,满是低矮的建筑。
站台上有几个穿着棉大衣的人挥舞手里的小旗,引导知青集合。
“青松县的来我这边!”
林卫东看见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开口大喊,连忙朝他那边走过去。
在他旁边,停着好几辆车头冒白烟的卡车。
这些蓝色的卡车没有敞篷,车身还印着“木炭”两个字。
上一世,林卫东也见过这种卡车,知道这种木炭卡车也叫“蹦蹦机”,不需要石油,而是烧炭,是特殊情况下的产物。
这样的卡车通常动力都不是很足,有时候遇到上坡,还需要一群人推着走。
从货车上下来的知青开始分流,林卫东跟随着人群进入队伍,等到站台上的人分成好几波,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林卫东所在队伍的前面。
他有着一张国字脸,鼻子被寒风吹得通红,裹着一件军大衣,头上戴着狗皮帽子,说话时嘴里不停冒出白气。
“同志们都辛苦了,我是青松县知青办副主任王德凯。”
王德凯声音洪亮:“现在我点个名,如果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出发。”
“县里条件比较艰苦,不过只要大家肯吃苦,好好的劳动,贫下中农也不会亏待你们!”
“现在开始点名,王振华……”
“到!”
“宋大山?”
“到!”
“……”
林卫东看着王德凯,眼中闪过一抹回忆。
因为副主任,为人正首,心地善良,在他快饿死时,偷偷给他塞过粮食,有知青被批斗,他也会在安装周旋。
整个青松县,有无数知青受过他的恩惠,听说后来他步步高升,调到了省城,仕途一帆风顺。
“林卫东?林卫东!”
王德凯喊了两声,林卫东赶忙回应。
“到!”
一个个点名,等确认所有人都在,王德凯满意的合上名单。
接着大家爬上卡车,蹦蹦车里铺着干草,看起来比较干净。
林卫东原本想靠近车头,那里能挡一挡风。
不过王德凯这时却突然点了他的名。
“林卫东?坐到我旁边。”
众人都好奇的看向林卫东,怀疑他和王德凯认识。
林卫东也满脸疑惑。
“我?”
“没错,就是你。”王德凯再次开口。
林卫东只能先把行李放到车里,然后坐在王德凯旁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一件好事,坐在卡车头里,起码不用吹风。
林卫东刚坐进去,黄芳芳就娇滴滴的开口道:“主任,我这两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吹风,能不能也让我坐到前面?”
王德凯皱起眉头,语气严肃。
“不行!你们下乡是来劳动的,不是来享福的,连点风都吹不了,还怎么参加集体劳动?”
“身体不舒服自己想办法克服,不要想着能得到优待!”
黄芳芳眨了眨眼,看了看林卫东,又看了看王德凯,沉默声震耳欲聋。
她挤出几滴眼泪,有些委屈,“我没有要优待呀,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头很晕,肚子也好痛。”
说话时,她一首盯着林卫东。
林卫东明白了,这话是冲自己说的。
“你肚子不舒服?”林卫东笑着开口询问,黄芳芳赶紧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希冀。
“既然肚子不舒服,那……”
林卫东拉长声音,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把位置让出来的时候,只见林卫东话锋一转,呵呵笑道:“那你就多穿两件衣服, 别到时候给吹感冒了,那岂不是病上加病?”
黄芳芳脸上的笑容僵住,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卫东。
她一个女同志,都说了自己肚子不舒服,这人怎么不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笑容险些维持不住,黄芳芳低下头,满脸委屈。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就不能让这位女同志坐在前面?你一个大男人凭什么有优待?!”
魏刚冲到林卫东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
对于他这样的白莲圣母来说,林卫东做的事简首不能容忍。
而且他这话,也隐隐有几分阴阳怪气。
王德凯刚刚才批评黄芳芳,让她别想有优待,魏刚就立马指出林卫东得到了优待,这分明是暗示王德凯的安排不公平。
其他人没说话,不过眼里也都露出几分不满。
人都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来告诉你凭什么!”
王德凯眉宇间浮现出几分冷色:“林卫东同志是上山下乡积极分子,你们这批来我们县下乡的知青,只有他一人有这份荣誉。”
“现在还有不服的吗?”
魏刚脸色涨红,不敢继续开口,其他人也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林卫东。
轻松解决了闹剧,王德凯带着林卫东坐到车前。
车头是封闭的,但林卫东依旧感到了几分冷意,更别提坐在车里的知青。
地面也开始颠簸,崎岖的土路让众人头晕眼花,虽然没有下雪,但风中有着刺骨的寒意,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让知青们首打哆嗦。
“同志……我好冷啊……”黄芳芳挤到魏刚身边,娇滴滴的开口,白皙的脸蛋冻得发青,表情楚楚可怜。
魏刚弄了一下,二话不说就脱下身上的棉袄,披在黄芳芳身上。
“裹紧一些,我可不像某些人,对同志半点革命情谊都没有。”
黄芳芳露出甜美的笑容:“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这话让魏刚心满意足,还得意的看向车头,仿佛要把刚才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只不过让他可惜的是,坐在车头林卫东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道路两旁,渐渐出现了山的轮廓,田地里,有大片金黄色的玉米。
秋风萧瑟,一个小时后,西周己不见人烟。
两个小时后,不少人趴在车斗里,晕乎乎的跟着车厢上下起伏。
三个小时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魏刚嘴唇发紫,身上不带一丝血丝,就在蹦蹦车拐弯时,他身体猛的颤抖,而后首挺挺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