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剧烈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一切。
火光冲天而起。
将黎家的阁楼和里面所有的人都卷入了火海。
黎亮惊恐的脸。
黎术阳愤怒的吼声。
黎术林不敢置信的眼神。
黎术科震惊的表情。
还有黎婷婷尖利的尖叫……
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灼热的灰烬。
黎芙芙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火光中西分五裂,疼痛之后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码头的日出,鱼摊的喧嚣,纺织厂的灯光,军校的操场,谈判桌上的交锋。
还有那些年她为这个家流下的汗与泪……
如果有来生……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黎芙芙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眼前是民政局门口熟悉的香樟树。
蝉鸣聒噪,阳光刺眼。
母亲姚棠牵着她的手,一脸愁容。
父亲黎亮站在对面,皱着眉,身边站着一脸甜笑的黎婷婷。
“爸爸,我跟你走!”黎婷婷正抱着黎亮的腿,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嫌弃卖鱼的日子,姐姐跟妈妈去享福就好!我会帮你看鱼摊,会给哥哥们洗衣服,爸爸你别不要我……”
黎亮感动得老泪纵横。
大哥黎术阳蹲下身替黎婷婷擦泪。
二哥黎术林摸着她的头首夸懂事。
三哥黎术科虽然没说话,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黎芙芙看着眼前这一幕。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回来了。
回到了爸爸妈妈离婚的这一天。
而黎婷婷,也回来了。
看着妹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算计。
黎芙芙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
“那我跟妈妈。”
黎婷婷立刻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不会以为,广省黑白通吃的裴家是什么好地方吧?上辈子我在裴家过得什么日子?裴家那老太婆刻薄得很,给的红包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几个继哥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情味。尤其是那个养子,阴狠毒辣!我好几次都差点死在他手里!”
黎芙芙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冷笑不己。
裴家好不好,她以后会知道。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为黎家的任何人,付出一丝一毫。
她抬起头。
阳光透过香樟树的叶子,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黎芙芙看着黎婷婷腕间新缠的红绳。
那是她省吃俭用给黎亮买的转运珠。
如今却戴在她的手腕上,红得像血。
黎芙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
这辈子,没有她的帮助。
她倒要看看。
黎亮怎么从一个卖鱼佬变成海上贸易大亨。
三位哥哥又要怎么出人头地。
……
黎芙芙坐在轿车柔软的真皮座椅上。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车窗边缘的木纹装饰。
车窗外,黎家父子西人的身影逐渐缩小成模糊的点。
黎亮攥着鱼刀的手还悬在半空。
黎术阳军靴底的烂泥似乎还沾在出租房的水泥地上。
而黎婷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正挂着只有她能读懂的得意。
那笑意像淬了毒的蜜糖。
黏腻地糊在记忆的伤口上。
“芙芙,别往心里去。”
母亲姚棠的手轻轻覆上来,掌心带着常年洗鱼留下的粗糙,却异常温暖。
“到了裴家,咱们好好过日子。”
黎芙芙“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九十年代末的广省东市,正是霓虹初绽却仍带着旧时光煤烟味的时节。
自行车流在马路上汇成黑色的河。
路边小贩推着糖水摊子。
铝锅碰撞的叮当声混着粤语吆喝,飘进密封的车厢里,又被隔绝在外。
她上辈子就是在这样的声音里,推着鱼摊车在码头和集市间穿梭。
硬币在围裙口袋里叮当作响。
以为那是撑起整个家的希望。
可现在想来。
那些硬币的重量,远不及裴家别墅门把手上一枚雕花的价值。
车子驶离市区。
水泥路面渐渐被平整的沥青取代。
两旁的矮楼换成了稀疏的榕树。
蝉鸣愈发聒噪。
阳光透过叶隙在车身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地下室里那盏摇曳的灯泡。
黎芙芙垂下眼,看着自己腕间空荡荡的。
那串她用第一个月卖鱼利润给黎亮买的转运珠。
此刻正系在黎婷婷纤细的手腕上,红绳鲜艳得像道新伤。
“那地方不好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十三岁少女特有的清甜,却故意染上一丝懵懂,“新爸爸是局长,有权又有钱。”
姚棠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傻孩子,过日子不是只看权钱。裴家规矩多,你裴奶奶……”
她欲言又止,只是捏了捏黎芙芙的手,“总之,以后凡事多听多看,别任性。”
……
车子拐进一条林荫道。
两侧的香樟树换成了修剪整齐的冬青墙。
再往前,一道缠绕着粉色蔷薇,足足有九米高的黑色铁门将喧嚣彻底隔绝。
蔷薇开得正盛。
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精致。
“到了。”司机低声提醒。
车门打开。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花草的清冽气息涌了进来。
黎芙芙跟着母亲下车。
抬头便看见铁门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花园。
修剪成几何形状的黄杨篱。
蜿蜒的鹅卵石小径。
远处甚至能看见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这哪里是住宅,分明是画里的庄园。
“姚女士,黎小姐,请随我来。”
一位穿着浆洗得笔挺的卡其色制服的中年女佣迎上来,语气恭敬却疏离。
她领着她们绕过花园。
走过一座爬满藤蔓的白色拱廊。
廊下悬挂着几盆开得正艳的绿萝。
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家主宅是座依山而建的别墅。
米白色的外墙爬满了常春藤。
屋顶是深灰色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玄关处铺着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
黎芙芙能清晰地看见自己和母亲略显局促的倒影。
“局长还在局里办公,老太太在楼上等着呢。”
女佣引着姚棠往楼梯方向走,又转向黎芙芙,“黎小姐,请您先在长廊稍候,我去禀报一声。”
姚棠担忧地看了黎芙芙一眼,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才跟着女佣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