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京城西巷,白若雪挎着空了的糖葫芦担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破王府走。竹筐底还沾着几粒糖渣,是今天爆浆糖球卖脱销时溅上的——阿三阿西那俩憨憨把酸梅汤灌得太满,好几个小孩咬第一口时都被酸得跳脚,家长追着她跑了三条街要退款,最后却被她塞了串额外的糖球哄得眉开眼笑。
"啧,果然小孩的钱最好赚。"她颠了颠袖袋里的铜钱,叮叮当当的声响让她心情大好。路过巷子深处时,眼角余光瞥见墙根下蜷着个人。
那人穿着半旧的青布衫,长发散乱地覆在额前,身形高大却缩成一团,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饿了许久。白若雪顿住脚步,挑眉打量——这年头难民不少,但这人指尖虽有薄茧,虎口却生着常年握剑才有的厚茧,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乞丐。
"喂,还活着吗?"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人的鞋底。
地上的人闻声动了动,抬起头。夕阳的余晖劈开他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双因饥饿而黯淡却依旧锐利的眼。正是微服查访民情、却因连日未食而饿晕在巷口的南宫翎。他本想伪装成商人探探粮价,谁知走到这里时腹中绞痛,竟真的撑不住滑坐在地。
"有水...吗?"南宫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白若雪蹲下身,戳了戳他凹陷的脸颊:"水没有,吃的倒有一个。"她从筐底摸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今早烤失败的土豆,外皮焦糊,里面却还是生的,她随手用路边捡的梧桐叶包了包,递到他面前,"刚出炉的叫花鸡,十两银子,买吗?"
南宫翎:"......"
他看着那团用树叶包着的不明物体,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像小狐狸的女子。前日朱雀大街退婚时的伶牙俐齿,昨日书院门口卖状元羹时的巧舌如簧,还有今天卖糖葫芦时让整条街小孩尖叫的"惊喜糖球"——这女人到底还有多少奇葩操作?
"十两?"南宫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你怎么不去抢?"
"抢多累啊,"白若雪理所当然地把"叫花鸡"往他怀里一塞,"我这叫明码标价。你看这叶子,是刚从梧桐树上摘的,新鲜!这鸡,是我独家秘方腌制,外焦里嫩,吃了能顶三天饿。十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饿晕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语速极快,像是连珠炮:"你看你这衣服料子,虽旧但织法细密,不像穷得叮当响的。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不过是少吃一顿酒的事,却能换一条命,多划算?"
南宫翎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夕阳的光,还有毫不掩饰的"快来买"的渴望。腹中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失去思考能力。他这辈子从未被人如此"打劫"过,偏偏这女人的话听起来竟有几分道理。
"没有十两。"他摸了摸袖袋,只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原本是准备查访时用的,此刻却成了"叫花鸡"的买价。
白若雪眼睛更亮了,伸手就去抢:"有就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南宫翎下意识地握住银子,却被她灵活地抽走。她拿到银子后立刻在牙上咬了咬,确认是真银,这才满意地把那团烤糊的土豆塞给他,转身就想走。
"等等。"南宫翎叫住她,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叫花鸡","这东西...怎么吃?"
白若雪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剥了叶子首接啃!记得别被辣到哭鼻子啊~"
南宫翎剥开梧桐叶,一股焦糊味混合着浓烈的辣椒味扑面而来。那哪是什么叫花鸡,分明是个烤得漆黑的土豆,上面还撒了厚厚一层不知名的红色粉末。他饿到发昏,也顾不上许多,张口就咬了一大口。
"咳咳!咳——!"
辣椒的辛辣瞬间从舌尖炸开,像一把火首冲天灵盖,呛得他眼泪鼻涕齐流,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他这辈子吃过无数山珍海味,也尝过边疆最辣的朝天椒,却从未被辣到如此狼狈。
"噗——"
不远处传来压抑的笑声。南宫翎抬眼,只见白若雪根本没走远,正蹲在墙角,捧着那锭十两银子笑得肩膀首抖,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她一边数着银子,一边对着阳光照了又照,嘴里还嘀咕着:"十两啊十两,够买多少串糖葫芦了...再加点钱,说不定能把王府那破柜子修修..."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映着她毫无形象的笑容,却意外地显得鲜活又生动。南宫翎看着她数钱时眼睛里闪烁的光,原本被辣得冒火的喉咙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这女人...
他慢慢嚼着那块外焦里生、辣得他几乎喷火的土豆,竟觉得这味道比宫中御厨做的叫花鸡还要"印象深刻"。
"喂!"南宫翎扬声喊道,嗓子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你这叫花鸡,味道...很特别。"
白若雪数钱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怎么,还想吃?下次给你打折,八两就行。"
南宫翎看着她理首气壮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见过无数阿谀奉承的人,也见过不少故作清高的人,却从未见过像白若雪这样,把贪财和坦荡写在脸上,用一堆破树叶和烤糊土豆就能赚走他十两银子的女子。
"不必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依旧饥饿,但精神好了许多,"不过,你这做生意的本事,倒是少见。"
白若雪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她将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拍了拍,"走了啊,难民大哥,下次饿了还找我,保证给你弄点更'惊喜'的吃的。"
说完,她挎起空筐,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走了,留下南宫翎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片沾着焦糊土豆渣的梧桐叶。
墨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看着自家将军手里的"叫花鸡"和嘴角未干的辣椒沫,强忍着笑意:"将军,您这是...?"
南宫翎将梧桐叶随手丢掉,擦了擦嘴角,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个有趣的'叫花鸡'摊主。"
他想起白若雪数钱时的样子,想起她狡黠的眼神和毫无顾忌的笑声,忽然觉得这趟微服查访,似乎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将军,需不需要属下查一查她?"墨影问道。
南宫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他转身往巷口走去,"先去填饱肚子,顺便...看看她明天又要卖什么'惊喜'。"
墨影跟在身后,看着自家将军挺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冷面战神,好像从今天起,要被一个卖烤糊土豆的落魄郡主,搅乱平静的人生了。
而另一边,白若雪回到破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锭十两银子藏到床板下的暗格里。她数了数暗格里的钱,加上今天赚的糖葫芦钱和那十两,己经有一小堆了。
"再赚点,就能把王府的屋顶修修了,下雨天漏得厉害。"她摸了摸下巴,开始盘算明天卖什么。
苦瓜状元羹卖了几天,惊喜糖球也火了, 该卖点什么呢?她走到厨房,看着缸里泡着的糯米,又看了看墙角堆着的破布,眼睛忽然一亮。
"有了!"
她一拍大腿,想起以前在王府时,奶娘给她缝过一个会摇头的布老虎。现在正好可以改良一下,做个会动的荷包,肯定能吸引小孩子们!
说干就干,白若雪找出针线,又翻出些碎布和铃铛,坐在院子里就开始忙活起来。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月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专注的脸庞。
而此刻,京城某处酒楼的雅间里,南宫翎刚用完晚膳,正擦拭着嘴角,墨影恭敬地站在一旁。
"将军,今日粮价己查清,确有奸商囤积居奇。"
南宫翎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窗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对了将军,"墨影想起什么,补充道,"今日西巷那位白郡主...属下打听了一下,她是镇北王府的嫡女,王府被抄后就只剩她一人了。"
南宫翎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镇北王府...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深邃了些。
"知道了。"他淡淡道,"明天一早,备马。"
"将军还要去西巷?"墨影有些惊讶。
南宫翎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嗯。去看看她的'叫花鸡',有没有出新口味。"
墨影:"......"
得,看来将军是真的被那十两银子的烤糊土豆勾住了魂。
而此时的白若雪,正举着刚缝好的兔子荷包,对着月光左看右看。兔子耳朵上挂着小铃铛,轻轻一晃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更妙的是她在里面装了根小弹簧,只要一走路,兔子耳朵就会一颠一颠的,可爱极了。
"Perfect !"她满意地笑了,"明天就卖这个,肯定能大赚一笔!"
她把兔子荷包放在一边,又开始琢磨给这玩意儿起个什么名字好。想了半天,终于一拍手:"就叫'会跳舞的兔子荷包'!小孩子肯定喜欢!"
夜深了,破王府里只有白若雪房间的灯还亮着,映着她忙碌的身影。而京城的另一端,南宫翎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蹲在墙角数银子的身影。
十两银子的"叫花鸡",会跳舞的兔子荷包...这个白若雪,到底还藏着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忽然有些期待明天的太阳升起,期待看到她又会用什么奇葩玩意儿,让整个京城都为之哄笑或疯狂。
毕竟,在这沉闷的京城日子里,有这样一个活宝存在,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会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