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紧接着,是更远处传来的、如同滚雷般沉闷而密集的震动!大地在微微颤抖!脚下的地面传来清晰可感的、一波强过一波的脉动!那不是地震,是无数沉重的马蹄以毁灭性的节奏践踏大地形成的恐怖声浪!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潮汐,汹涌澎湃,带着碾碎山河、吞噬一切的气势,滚滚而来!
“契……契丹人!” 一声破了音的尖叫,带着哭腔,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血狼骑!是契丹的血狼骑啊!” 另一个声音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如同被判了死刑。
“邺城!他们在打邺城!” 嘶哑的吼声带着无尽的恐慌。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瞬间点燃了冻结的人群!有人双腿一软,如同烂泥般在地,屎尿齐流;有人像无头苍蝇般抱头鼠窜,撞翻了旁边的箩筐;有人歇斯底里地哭喊,声音扭曲变形;妇人死死捂住婴儿的嘴,自己却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契丹“血狼骑”的凶名,早己随着边关的烽火狼烟和逃难者那沾满血泪的控诉,传遍了整个北地。他们崇拜狼神,以活人献祭,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而邺城,那座黄河以北的重镇,扼守着中原门户!若邺城陷落,契丹铁骑将如决堤的洪水,再无阻挡地冲入中原腹地!凤栖镇,不过是这滔天血海洪流下,即将被碾碎、被吞噬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李无锋站在铁铺门口,心脏被那遥远却如同附骨之蛆的狼嚎和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铁蹄声攥得生疼,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刚才被星力冲击的隐痛。他下意识地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陨铁。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冰冷。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异常清晰的“悸动”,正透过陨铁冰冷的表面,传入他的掌心。那悸动并非来自陨铁本身,而是……来自脚下这片大地!来自东方那片正被血与火吞噬的土地!一种源自地脉深处的、悲怆而愤怒的震颤,如同受伤巨兽的哀鸣,正被这块冰冷的“石头”捕捉、放大,清晰地传递给他!
祸福相依?师父的话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字字如锤。这邪门的石头,能感应龙脉……此刻,龙脉在哀鸣!山河在泣血!
他低头,看着掌心这块再次变得沉寂、却仿佛连接着大地血脉的暗灰色铁块,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扔掉它?在这即将到来的、吞噬一切的滔天血海面前,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蝼蚁的挣扎而己!可握着它……等待他的,又将是何等无法想象的恐怖?是成为救世的薪柴,还是被这邪物彻底吞噬?
铁蹄声和狼嚎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震得他头皮发麻。凤栖镇在绝望的哭嚎和混乱的奔逃中瑟瑟发抖,如同一片即将被风暴撕碎的落叶。李无锋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浓重恐惧、汗味、铁锈味和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预兆的浑浊空气。再睁开时,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挣扎和犹豫,己被一种近乎悲壮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取代。
他转身,冲回铁铺。动作麻利地解下师父腰间那把跟随老人半辈子、刃口早己崩卷、木柄被磨得油亮的旧腰刀,冰冷的刀鞘触手生凉。他紧紧系在自己腰间,粗糙的麻绳勒紧皮肉。然后,他拿起墙角一个用来装工具的、边缘磨损、布满补丁的破旧皮囊,将那块冰冷沉重的陨铁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紧紧绑在背后。陨铁紧贴着脊背,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微弱却持续的地脉悸动,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他背负着何物。
没有再看师父最后一眼。他怕自己会动摇,怕那巨大的悲痛会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双腿。他大步冲出铁铺,门框刮过他粗壮的臂膀。他逆着逃亡的方向,朝着那大地悲鸣传来的东方,朝着那血火冲天的、如同巨兽濒死咆哮般的战场——邺城,头也不回地奔去。
风在耳边呼啸,带着越来越清晰的血腥预兆。背后皮囊中的陨铁,如同一个冰冷的、命运的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