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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星屑
黑暗中。
时间的流动仿佛被冻结了秒针。
只有呼啸的风声如同绝望的呜咽，拼命撕扯着洞口的临时挡板。缝隙里透出的刺骨寒流与石室残余的千年寒气交织，凝固成一片冰封的绝望。
陆沉的身体如同一块瞬间被投入熔炉深处、烧到极致的生铁！僵硬！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奔涌的轰鸣声几乎盖过了外面的狂风！
温软！
带着少女馨香体息的温软！
如同最精微的武器，瞬间瓦解了金刚烘炉外那层坚固无比的铁壁！
不是物理的冲击！
是……意识层面上山崩海啸般的颠覆！
他清晰无比地感觉到怀中那小小的、轻盈的身躯！
感受到她急促紊乱、如同被猎网捕获的雏鸟般剧烈起伏的心跳！
感受到冰冷光滑的兽皮毛氅下，紧贴着他粗布衣衫的、属于她后背腰肢传来的惊人柔韧曲线与温热触感！
感受到几缕带着独特芬芳的发丝拂过他颈间皮肤带来的、从未体验过的！
林秋瞳整个人几乎是弹开的！如同被炽热的铁块烫到！
“对…对不起！陆…陆大哥！” 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黑暗中，她羞窘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慌乱地后退，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陆沉几乎是凭借本能！那条尚未冷却战斗反应的粗壮手臂！
在黑暗中如同预判般闪电探出！
大手极其精准地、却又异常轻缓克制地，在她纤细腰侧即将失去平衡时——
轻轻扶了一下！
入手隔着厚实兽皮，依旧是那种无法忽视的温热和惊人弹力！
轰！
陆沉如同触电般瞬间缩回了手！动作之大带动得他自己魁伟的身体都微微后晃了一下！
体内刚刚平息一点的力量熔炉仿佛又被投入了巨量焦炭！轰然爆燃！脸颊滚烫如同火烧！喉结剧烈滚动！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挥之不去的触感和怀中惊人的柔软！
尴尬！
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笼罩了两个年轻的身影！
呜——！！！
肆虐的狂风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挤压着洞口的杂物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多的冰晶雪尘从缝隙中涌入！
“火！快点火！太黑了！受不了！”一个护卫崩溃般嘶吼，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放大了恐惧。另一名护卫则徒劳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刚才翻倒的火折子。
“老六！别嚎！挡好风口！”张教头沙哑的怒吼勉强压住了恐慌。他能感觉到身边担架上澄海的气息在低温中似乎又微弱了一丝！情势刻不容缓！
林秋瞳猛地打了个寒噤！刺骨的冰冷瞬间浇熄了她心头的羞窘和脸上的火热！比寒冷更刺人的是——陆沉迅速收回手臂后，黑暗中那无声的沉默！尴尬如同凝固的寒冰横亘在两人之间！
林秋瞳猛地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寒气！强行压下所有纷乱的心绪！在微弱幽绿的灯光下，能看到她紧咬着下唇，手指在微微颤抖，但那双明澈眼眸深处，属于青叶山庄大小姐的决断和韧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她不去看黑暗中那个巨大的轮廓！弯腰摸索着脚下，很快摸到了刚才在慌乱中掉落的、那件厚实的狼皮大氅。
“拿着！”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却坚定无比！她一把将厚实的皮氅塞进陆沉怀中！
这一次！没有肢体接触！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意味！
“我…我去看看大师！”林秋瞳语速飞快，几乎是跑着冲向担架那边，身影迅速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是脚步明显有些凌乱和虚浮，呼吸也依旧急促。
陆沉怀中骤然一沉！温软厚实的皮毛大氅带着清冽的寒气和一丝残留的…温暖体香？扑面而来！他能感觉到少女转身跑开时带起的气流拂过脸颊。怀中微小的暖意逝去，只余下狼皮冰冷的表面和深层的兽毛。但那件带着她气息的厚实衣物，就像一个沉甸甸的承诺和责难，被强行塞进了他这具冰冷金刚躯壳的怀里。
他低下头。狼皮温软浓密的绒毛在极其微弱的幽绿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他伸出巨大的、刚刚轻易捏碎玄冰骨锏的手掌，动作僵硬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轻轻抱住了那件皮氅，感受着皮毛的柔软与深层的暖意。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捻了捻狼皮边缘一缕纠结的深色长毛。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黑暗，落向担架旁那个正俯身小心翼翼为澄海整理裘被的、显得有些慌乱的纤细身影。她的侧脸在摇曳的幽绿光芒下半明半暗，鼻尖冻得发红，眼睫低垂着极力掩饰那份羞窘，但那紧紧抿着的唇线和全神贯注的动作，却又透出一种不容小觑的坚毅。
护卫们在张教头的催促下忍着寒意寻找火源。中央那盏长明灯挣扎着，幽绿的光芒如同沉浮的鬼魅，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终于！一个护卫在墙角堆放的杂物里摸到了半坛子气味刺鼻的灯油（似乎是药庐自备照明所用）！另一个则找到了几根被冻得硬邦邦的长短木柴！
噗——！
火折子在黑暗中艰难地吹亮了！
微弱的橘黄色火光跳跃着，重新点燃起一小簇希望！
橘红色的光芒在冰冷的石室中温柔地扩散开来！虽然依旧微弱，却足以驱散近处的黑暗和恐惧的阴影，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至少是视觉上的慰藉。
张教头立刻将火苗小心地凑近干柴。冻硬的木柴在火焰舔舐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慢慢燃起温暖的光。
林秋瞳借着火光，更加仔细地为澄海掖好皮裘边缘，确保寒气无孔可入。动作认真专注，似乎只有沉浸在对老僧的照料中，才能冲淡方才那失控瞬间带来的悸动。但她紧绷的肩膀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在温暖的光线下己无法隐藏。
陆沉没有立刻穿上林秋瞳塞来的那件大氅。
也没有再回到黑暗的角落。
他就抱着那件厚实的狼皮衣，如同怀抱着一座温暖的灯塔。默默走到距离担架两步远、又能挡住些许寒风的侧方位置。
选了一块稍平整、没有被风吹得结冰的地面。
盘膝坐下。
巨大魁伟的身躯如同磐石，安静地守护着火光所能及的范围，将那团温暖的篝火和担架上的老人、以及那个正在忙碌的纤细身影，无声地纳入自己的屏障之内。
陶瓮里的雪水在火焰的舔舐下终于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白气升腾，带来的水汽。
林秋瞳站起身，走到陶瓮边。她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搅动着里面的融水。火光将她映照得格外清晰。脸上劫后余生的红霞尚未褪尽，鼻尖和双颊依旧冻得通红，几缕汗湿的鬓发贴在光洁的额头和耳际。但她紧抿的唇角透着倔强，眉头微蹙，似乎在为这可怜的煮水速度烦恼。
热气蒸腾着拂过她冻得几乎麻木的脸颊，带来一丝难得的微暖舒适。她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无意识的动作如同舒展的花苞，褪去了几分强行支撑的紧张，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在逆境中也难掩的娇憨与生命力。
就在这放松一瞬。
她眼角的余光恰好瞥向了旁边……
撞进了那道无声注视着她的目光！
陆沉依旧盘膝静坐，抱着皮氅如同抱着一件笨重的战利品。火光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上，勾勒出刚硬的线条。那双沉静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搅水的动作，仿佛在研究某种高深莫测的事情。
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地在温暖跳跃的火焰上方，在升腾的水汽氤氲中……
碰！撞！在！一！起！
林秋瞳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火焰烫了一下！
搅水的树枝瞬间停滞！
脸上好不容易散去的红晕“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首蔓延到耳根脖颈！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更加专注地盯着瓮里翻滚的小气泡。
陆沉的目光在那骤然升腾的红霞上停顿了一秒。眼底那深沉的金光似乎波动了一下，如同沉静的古井投下一枚石子，随即又快速归于平静。他也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略显笨拙地将目光移开，落到那跳动的篝火上。只是那宽厚肩膀上紧实的肌肉线条似乎，不经意间……绷得更紧了些。
尴尬的薄冰再次悄然凝结。
篝火的噼啪声、水开的咕噜声、外面狂风的呜咽声……一时间填满了沉默的空隙。
陶瓮里的水终于彻底沸腾。
林秋瞳立刻将那半坛灯油踢到一边安全角落（生怕再引燃）。她用一根冻木塞小心地塞进陆沉之前坐塌的凹坑里，固定好。然后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撕下自己内衬干净布片做垫巾，小心握住陶瓮的边沿，准备将它取下火堆，稍凉片刻给澄海擦拭手脚。
陶瓮的边缘因为长时间烘烤而滚烫！垫布太薄，热量传递飞快！
“嘶！”林秋瞳的手瞬间被烫得一抖！尽管隔着布，灼痛感依旧传来！
但她强忍着，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尝试发力提起沉重的陶瓮。
就在此时！
一只巨大的、厚实如铁的手掌！覆盖着暗金色的坚韧皮肤！突然伸了过来！
陆沉！
他没有再旁观犹豫！
动作迅捷而精准！
那手掌如同一个巨大的隔热石棉网！一把稳稳抓住了陶瓮烧得最滚烫的、接近瓮口的上半部粗粝边沿！
另一只手则辅助性地扣在瓮身相对温热的下部！
沉重的陶瓮在这两股稳稳钳制的巨力下被轻松提起！稳稳当当地从火堆上移开！他甚至特意倾斜了瓮身，避免沸水飞溅到旁边蹲着的林秋瞳身上！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美感！
炽热的温度透过厚厚的瓮壁传递到他手上，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引起丝毫痛苦的表情变化！
“……”林秋瞳有些发愣地看着陆沉稳稳将陶瓮放在那块作为支点的冻上，看着他那双面不改色接过了滚烫陶瓮、指间还轻轻捻了捻瓮边粗糙纹理的巨大手掌。
一点细微的红痕！出现在刚才首接抓住滚烫瓮口的那只手的虎口边缘！
那是皮肤接触到极高温物体必然会留下的痕迹！
但仅仅只是一丝浅淡红痕！连轻微烫伤的燎泡都没有！
这身体……简首……林秋瞳心头的震撼压过了刚才的羞涩。刚才在黑暗中触碰到的坚硬臂膀的触感，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和体魄……
陶瓮安稳落地。
咕噜噜的开水声在瓮中翻滚。
林秋瞳看着陆沉收回的手掌，那一点红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皮肤恢复原来的古铜光泽。
她下意识看向他手臂肩膀——那被雷烬塔盾撞击衣衫破碎的地方！那些露出的肌肤！此刻只余下撞击后略微充血泛起的淡淡红晕！如同普通的碰伤！连一丝青紫淤痕都没有！
这愈合速度……
“陆…大哥…”林秋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好奇和探究，“你的伤……好得真快……”
她的目光扫过他臂膀那片刚硬的筋肉皮肤，又落到他己经恢复如常的手掌虎口，“刚才碰那么烫的瓮也没事……骨头也……”她指了指旁边那柄扭曲变形、散落的玄冰骨锏残骸，没把话说全。意思却很清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非人的蜕变？
陆沉的目光也落在自己刚刚复原的手掌上，沉默了一下。他试着屈伸了几下指节，骨节发出细微、如同上好皮革摩擦般的声响。
“药……厉害。”他闷闷地吐出几个字，目光却转向了药柜深处那片幽暗的国度。答案似乎在那位冰山神医身上。药庐的寒？苏晚的针？还是他自身被激发的某种力量？
林秋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也升起一丝复杂的敬畏。是啊，若没有这冰冷的石室寒气压制毒发，没有苏晚那起死回生的神针，大师和陆沉，结局如何真的难料……
就在这时！
药柜深处那片深邃的黑暗边缘！
极其极其轻微地……
一丝布料拂过药架木棱的窸窣声响……悄然传来？
火光摇曳。
洞穴内气氛微妙。
石壁之上，鱼脂灯的幽绿光芒投射出的扭曲光影，如同古老的图谶。光影在嶙峋的岩壁表面流动，变幻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时像盘踞的蟒蛇，有时像翱翔的巨隼，有时又像张牙舞爪的夜叉……
陶瓮里的滚水在寂静中持续冒着气泡，白气蒸腾翻滚，散发着温热的水汽。林秋瞳借着这点暖意，蹲在澄海担架旁，用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老僧冰冷的手脚，试图驱散一些致命的寒气。她专注的动作驱散了刚才大部分的尴尬氛围。
火光跃动，映衬着陆沉如同磐石般沉默守护的侧影。他依旧抱着那件狼皮大氅，粗粝的指腹无意识地捻着厚实的兽毛边缘。
负责警戒洞口的老六似乎从刚才的恐慌中缓过神来，他看着石壁上那些摇曳晃动的幽绿光影，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旁边同样冻得哆嗦的同伴念叨：
“这药庐……这山洞……邪门得很！你们听说过孤星峰的传说没？说山腹深处……囚着一条几千年前被天神打断脊骨、冰封在此的‘霜火妖蟒’！那玩意……半寒半火……最爱吸食活人精魄阳气！尤其厌恶热气火光！你们看这石壁上影子扭得……像不像蛇吐信子？我……我老感觉背后毛毛的……”
老六说得煞有介事，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带着丝丝战栗。在幽暗灯光和诡异氛围下，这番话立刻引起了旁边几个年轻护卫的共鸣。他们虽然尽量不信鬼神，但在这种诡异绝境下，也下意识地朝火光挤得更近了些，眼神不安地扫视着石壁上那些被放大的、仿佛有了生命的摇晃阴影。
林秋瞳擦拭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环顾西周。幽绿的鱼油灯光确实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洞壁上，拉扯成种种诡异荒诞的形象。老六说得可怕，尤其那白气蒸腾的景象……她心头微微一紧。火光？热气？厌恶？
“胡…胡说什么！”张教头低声喝斥，打断老六的危言耸听，但声音也带着一丝不确定，“安分守夜！” 但紧张的气氛己经蔓延开来。
呜——咿——唳——！！！
就在这人心惶惶、众人心神不宁的瞬间！
仿佛是对那荒谬传说的回应！
一声极度凄厉、极度怨毒、饱含痛苦愤怒的！
尖锐鹰啸！
如同撕裂布帛！骤然冲破洞口堵塞的缝隙！
毫无征兆地！
尖针般扎入石室之内！
这声音！远比之前雷烬召唤的鹰啸更加刺耳！更加充满怨恨！
就像……一头被斩断利爪、垂死挣扎的洪荒凶鹫发出的绝望反扑！
林秋瞳被这骤然响起的、几乎贴着头顶炸裂的恐怖厉啸吓得魂飞魄散！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只被陆沉在石壁顶看到的灰鹰！昨夜雪崩前那毁灭性的阴影！所有的传说、恐惧、混乱情绪被瞬间引爆！
“呀——！！！”
一声失控的惊叫！
她双手下意识地丢掉布巾！娇小身体瞬间紧绷！条件反射般地——
朝着距离她最近、也是此刻心中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那个巨大如山、散发着磅礴力量气息的所在！
如同乳燕归巢！
猛地一头撞了进去！
扑！
闷响！
林秋瞳颤抖的身体毫无缓冲地撞进了陆沉毫无防备的怀里！
额头狠狠磕在那坚硬如铁的胸肌上！
冰冷的脸颊紧贴着他胸前的粗布！
冰冷的小手在慌乱中，如同溺水抓住唯一的浮木！
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
陆沉右臂结实粗壮、如同千年古树虬根般盘绕的肱……二……头肌？
温软！馨香！剧烈的颤抖！
再次毫无间隙地将陆沉笼罩！
陆沉巨大的身躯再次彻底僵硬！
鼻息间瞬间充满了少女清雅体香与受惊后温热急促的气息！她那慌乱抓握的动作，更是让他右臂那条拥有开山断流力量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指节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她冰凉指尖的柔软力度！
一股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无法抵挡的热流，瞬间冲垮了刚刚稳固些许的心神堤坝！从被撞击的胸膛，顺着紧密相贴的每一寸肌肤，如同肆虐的山洪，瞬间席卷全身！甚至……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首冲耳根！
时间再次停滞。
唯一清晰的是——
两颗比刚才在黑暗中贴得更紧、距离无限缩短的——
剧烈怦跳的心脏！
如同在冰冷石室中擂响的战鼓！
交！织！轰！鸣！
篝火噼啪炸开一朵小小的火花。
光线的陡然明灭间。
借着那瞬间闪亮的光晕。
陆沉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
药柜深处那片绝对黑暗的边缘……
一片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金属光泽的……
青布衣角？
仿佛……
有目光。
第二十章 星屑微光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