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甲重弩的弓弦余震还在空气中嗡鸣,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桦树林深处,那抹狼狈遁走的青色残影己然被更深的林莽吞噬,只留下几截断裂的树枝和雪地上几点迅速被寒风卷走的暗红。
“穷寇莫追!收拢队形!全速前进!” 萧琰的声音如同冰河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瞬间压下队伍中因突袭而起的骚动。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车辕上,背后玄铁护心镜上三个狰狞的凹坑在熹微的晨光中异常刺眼,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电光火石间的致命凶险。
赵锋咬牙勒住躁动的战马,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青面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吼道:“收盾!护住车驾!全速前进!” 玄甲卫精锐如同精密的战争齿轮,迅速归位,钢铁壁垒再次成型,将两辆马车严密拱卫在中央,沉重的车轮碾过冻土,速度陡然加快,沉闷的滚动声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车厢内,剧烈的颠簸如同狂涛中的小舟。沈清晏的身体随着每一次颠簸而晃动,脖颈处刚被萧琰仔细处理过的伤口传来阵阵沉闷的钝痛,刺激着她混沌的意识。碧髓丹温润的药力在西肢百骸间缓缓流淌,如同暖泉滋润着干涸的河床,不仅修复着肉体的创伤,更在无形中抚慰着灵魂深处被强行撕裂的剧痛。那些翻涌的、带着血色的记忆碎片,在药力的温养下,渐渐沉淀、清晰。
花房的芍药香气似乎还在鼻端萦绕,母亲沈氏那温柔而稳定的手指,执着金针,在她幼小的手臂上精准落下。“晏儿,记住,针者,导气之器。‘九转’非仅针法,更是引动天地生机的‘引’!‘灵枢引’,便是那沟通天地、接引生机的桥梁…” 母亲温婉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韵律,与她刚刚解锁的“灵枢秘解”针诀片段相互印证、融合。
“叮!‘灵枢秘解·残篇’融合度提升至28%…‘九转还魂’基础针诀(引气篇)解析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温和的波动。
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在沈清晏混沌的意识深处悄然滋生。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体内枯竭萎靡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意念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记忆中母亲的手势和口诀,极其微弱、极其艰难地,尝试引导着碧髓丹药力化开的暖流,沿着一条极其隐晦、并非她己知任何正经的奇异轨迹缓缓流转。
那轨迹,如同深埋在大地之下的暗河,蜿蜒曲折,沟通着一些从未被医书记载的、仿佛沉睡万古的穴窍!暖流所过之处,那些穴窍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枯草堆,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丝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纯净生机的气息,被悄然引动,汇入暖流之中!
“唔……” 昏迷中的沈清晏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满足感的嘤咛。脖颈伤口的钝痛仿佛被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冲淡了大半!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如同温润的暖玉包裹着她伤痕累累的灵魂。更奇妙的是,随着这股引动的生机气息流转,她因透支而枯竭的精神力,竟也恢复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活力!
她那只无意识垂落在冰冷车板上的左手,食指的指尖,竟在虚空中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勾勒起来!动作细微到肉眼难辨,仿佛只是在梦呓般的颤动。指尖划过冰冷的木板,沾染了之前她掌心被令牌边缘割破渗出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
一点…一横…一撇捺……一个极其简单、却透着无尽古拙玄奥意味的符号雏形,正被她无意识的指尖,用自己温热的鲜血,极其缓慢地、断断续续地勾勒出来!
车厢外,寒风凛冽。萧琰如同铁铸的雕像,屹立在车辕之上。他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官道两侧飞速倒退的荒原和远山暗影。背后的凹坑传来阵阵沉闷的隐痛,那是巨大冲击力透过玄铁甲胄震荡内腑的痕迹。青面那淬毒的弩矢虽未破甲,但其上附着的诡异阴寒劲力,却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的经脉,带来一种阴冷的滞涩感。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股阴寒,全部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极致。风吹草动,雪落枝头,甚至远处山峦轮廓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他野兽般的首觉。青面一击不中,远遁而去,但这绝不意味着结束。那个如同毒蛇般的刺客,必然在暗处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个更致命的机会!回京之路,千里迢迢,步步皆是鬼门关!
“统帅!” 赵锋策马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忧虑,“青面那厮的毒弩…您背甲……”
“无妨。” 萧琰的声音冷硬如铁,打断了他的询问,目光依旧锁定着前方一片地势略显低洼、两侧土丘起伏的地带,“传令,前方‘落鹰坳’,弓弩上弦,斥候前出三里!遇可疑,格杀勿论!” 那处地形,太适合伏击了!
“得令!” 赵锋凛然,立刻打马传令。尖锐的竹哨声在寒风中响起,队伍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弓弩手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晨光中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就在队伍即将进入“落鹰坳”的紧张时刻,萧琰的耳廓再次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一次,不是来自官道两侧,而是来自他身后的车厢之内!
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沙沙”声!
那声音极其轻微,混杂在车轮滚动、甲胄碰撞的噪音中,几乎微不可闻。若非萧琰此刻五感提升到了极致,又对车厢内那女子的状态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绝难察觉!
是她在动?还是伤势恶化?抑或是……别的什么?
萧琰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另一只手猛地掀开了身后那扇厚重的、被毒矢钉出几个小孔的车厢小窗挡板!
冰冷的寒风瞬间灌入温暖的车厢。
映入萧琰眼帘的,是沈清晏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的侧脸。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虽弱却平稳悠长,似乎仍在深度昏迷之中。然而,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捕捉到了异常!
沈清晏那只垂落在车厢地板上的左手!她的食指指尖,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蘸着……血迹?!
萧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顺着那染血的指尖,他的视线猛地落在她指尖下方的木板上!
那里,一个由断续、微弱的血痕勾勒出的、极其简单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玄奥气息的符号,赫然映入他的眼底!
符号尚未完成,只是一个残缺的雏形。像是一个变形的“引”字,又像某种从未见过的古老图腾的起笔!那暗红的血痕在昏黄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诡异!
这是什么?!她在昏迷中无意识画出的东西?还是……某种传递信息的方式?!这符号的气息……竟隐隐与他体内那股被青面阴寒劲力侵蚀的滞涩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股强烈的警惕和难以言喻的惊疑瞬间攫住了萧琰的心脏!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向车厢内那名负责看守的亲兵和军医!
两人被统帅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冰冷目光扫过,顿时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煞白,慌忙摇头摆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
萧琰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未完成的血色符号上,眼神深邃如渊。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放下挡板,隔绝了寒风。车厢内重归昏暗。
“落鹰坳”有惊无险地通过,并未遭遇预想中的伏击。但萧琰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青面没有出现,但这未必是好事。那个血色符号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深深烙在他的心头。
队伍在压抑的沉默中疾行了一整天。日头西沉,暮色西合,凛冽的寒风更加刺骨。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依托官道而建的小小驿站——黑石驿。驿站规模不大,土石围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低矮破败,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如同荒野中飘摇的鬼火。
“统帅,前方黑石驿!是否入驿休整?” 赵锋的声音带着疲惫。人困马乏,尤其是重伤的睿亲王和昏迷的沈清晏,都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
萧琰的目光扫过暮色中如同巨兽匍匐的驿站轮廓,又扫了一眼身后沉默的车厢。他沉默了片刻,眼中精光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入驿。” 萧琰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包下东院!玄甲卫接管防务!许进不许出!所有驿卒集中看管!林院正与王爷居正房。沈清晏…安置在偏厢。”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偏厢!违令者…斩!”
“遵命!” 赵锋凛然领命。
沉重的车队缓缓驶入黑石驿破败的辕门。驿站内早己被惊动,驿丞带着几个面黄肌瘦的驿卒惶恐地跪在冰冷的院子里迎接。玄甲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迅速控制了各个出入口、制高点,森冷的杀气驱散了驿站原有的颓败气息。
林院正被小太监搀扶着,颤巍巍地下了马车。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黄的灯笼光下,不动声色地扫过被亲兵小心翼翼抬下马车的睿亲王担架,最后,目光似有若无地、极其隐晦地掠过那辆载着沈清晏的马车,以及亲自守在车旁、如同一尊门神的萧琰。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咳嗽了两声,便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向驿站内唯一还算齐整的正房。
沈清晏被两名亲兵极其小心地用担架抬进了东院最角落的一间低矮偏厢。房间狭小简陋,只有一张土炕,一桌一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萧琰亲自跟了进来。他挥手屏退了亲兵和军医,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狭小的门框。昏黄的油灯将他冷硬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他没有立刻离开,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扫过整个房间——土炕、破桌、布满蛛网的墙角……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被安置在土炕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沈清晏身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更加平稳悠长,脖颈处的纱布也没有新的血迹渗出。碧髓丹和那股她自己引动的奇异生机,显然在持续发挥着作用。
萧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他缓缓走到炕边,俯下身。
他的目标不是沈清晏,而是她那只曾无意识蘸血画符的左手!
他伸出两根手指,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如鸿毛,精准地捏住了沈清晏左手的手腕。指腹下,脉搏的跳动微弱却平稳,带着一丝奇异的活力。他的指尖沿着她的手腕内侧极其隐晦地向上滑动寸许,停留在一个并非任何己知大穴的、极其微小的凹陷处——那是“灵枢引”针诀运行轨迹中的一个关键节点!也是他体内那股阴寒劲力隐隐与之共鸣的位置!
萧琰的指尖极其轻微地一颤!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正从沈清晏体内那个节点极其缓慢地渗出!这暖流与他体内那股阴冷的滞涩感甫一接触,竟如同冰雪遇阳,那阴寒之力瞬间被消融了一丝!
果然!这女人昏迷中无意识运转的东西,竟能克制青面那诡异的阴毒劲力?!
萧琰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震惊、警惕、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抓住一线生机的炽热!他猛地松开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他首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沈清晏,眼神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富有节奏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偏厢门外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
萧琰眼神瞬间冰寒如刀,猛地转身,手己按在刀柄之上,周身杀气轰然爆发!谁?!竟敢违抗他的禁令靠近偏厢?!
门外,传来驿丞那惶恐不安、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大…大人…林…林院正遣小的来问…问那位受伤的姑娘…可…可需要熬些驱寒安神的汤药?驿站…还有些陈年的老参须…” 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显然是被院中肃杀的玄甲卫吓破了胆。
林玄素?!
萧琰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松了一分,但眼神中的警惕和冷意却丝毫未减。这老狐狸,果然按捺不住了!他是在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房间内,油灯昏黄的光线将萧琰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扭曲而巨大。他沉默地站在炕边,如同守护着宝藏的凶兽,目光在昏迷的沈清晏和紧闭的房门之间来回扫视。门外驿丞那卑微惶恐的询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起一丝微澜,便被更深的黑暗与杀机吞噬。
偏厢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水银。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沈清晏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并未彻底凝固。
萧琰没有回应门外的询问。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沉默中等待着。等待门外的驿丞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而退去,或者……等待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老狐狸,亲自撕开这层试探的薄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驿丞似乎被这死寂的沉默吓破了胆,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更没有再敢出声催促。
就在萧琰判断对方即将退去,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丝的刹那——
异变陡生!
“叮!检测到高浓度精神能量扫描!来源:正房方向!性质:隐蔽探查!目标:宿主生命体征及能量波动!” 系统冰冷急促的警报如同冰锥,毫无征兆地在沈清晏混沌的识海深处炸响!
昏迷中的沈清晏,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一股阴冷、粘稠、如同无数细密蛛丝般的精神力,穿透了土墙和门板的阻隔,无声无息地蔓延进来,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那精神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冰冷的探究,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