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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灰尘，糊在陈暮脸上，又咸又涩。每一次迈步，右臂的剧痛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骨缝里搅动，胸腔也火烧火燎。他左手死死攥着那枚冰凉的“虚空之牙”，尖锐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成了支撑他不要倒下的唯一支点。前方，那个自称“乌鸦”的男人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在崩塌的楼宇、燃烧的车辆和堆积如山的瓦砾间无声穿梭。他步伐精准得可怕，总能找到最隐蔽、看似最不可能通过的缝隙，避开大路上游荡的、形态各异的恐怖阴影。
陈暮跌跌撞撞地跟着，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他不敢分神去看那些怪物，动态视力捕捉到的惊鸿一瞥己足够噩梦——扭曲蠕动的肉块、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节肢、喷吐着腐蚀性酸液的巨大口器……这些本该只存在于游戏和电影里的东西，如今塞满了这座名为“江城”的废墟。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紧紧盯着乌鸦的背影，那只猩红的机械义眼在兜帽的阴影下偶尔转动，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冰冷的光点如同掠食者的标记。这个男人，太危险了。那把能轻易轰散“蚀魂灯笼”幼体的怪枪，那只非人的眼睛，都透着一股与这末日格格不入的、高度技术化的冷酷气息。他不是联邦的人。那他是什么？猎人？掠夺者？还是……某种更诡异的存在？
更让陈暮心悸的，是掌心那颗深蓝色的“眼睛”。它安静地蛰伏着，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首抵神经末梢。刚才在图书馆，是它爆发出的力量控制了他的手臂，挡下了虚空猎犬的致命一击？也是它释放出的冰冷意志，隔绝了蚀魂灯笼幼体的灵魂吸食？这寄生在他手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有自己的意识？它在“保护”自己，还是仅仅在保护它这具临时的“巢穴”？
纷乱的念头几乎要挤爆他的大脑。就在这时，他脚下猛地一滑！
“呃！”陈暮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他下意识伸出右手想撑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动作变形，整个人重重摔在一片湿滑、覆盖着绿色粘稠苔藓的瓦砾堆上，手里的虚空之牙也脱手飞出，叮当一声滚落在一旁的积水里。
冰冷的污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右臂的剧痛更是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蜷缩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前方的乌鸦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但猩红的义眼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落在狼狈不堪的陈暮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耐。
陈暮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的剧痛让他使不上力，只能徒劳地喘息。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泥，也冲刷着身下这片断壁残垣。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破碎的混凝土块，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苔藓，还有大片大片诡异的、像干涸血迹又像劣质油漆泼洒上去的深褐色斑块。
“老陈！三号炉的耐热衬板又烧穿了！这腐蚀速率太邪门了，按设计参数不该这样的！你来看看这晶相分析！”
一个突兀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和焦急情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陈暮脑海里炸响！清晰得如同有人在他耳边吼叫！
陈暮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声音……这口音……无比熟悉！是……是老王！他前世厂里带出来的徒弟！可是……晶相分析？三号炉？耐热衬板？
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身下瓦砾上那片深褐色的斑块。动态视力被激发到极致，那些斑块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分解。
不是油漆！不是血迹！
那斑块的微观结构……呈现出一种极其特殊的、非自然的晶体生长形态！边缘是尖锐的放射状枝晶，中心区域则是不规则的、仿佛被高温熔融后又强行冷却的蜂窝状结构！这形态……他见过！就在穿越前那个该死的加班的深夜！三号高炉的炉衬取样上，那些被异常高温和未知腐蚀介质侵蚀后留下的、让整个项目组焦头烂额的诡异晶化痕迹！一模一样！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暮的后背，比雨水更冷！
一种强烈的、荒谬的、带着巨大恐惧的既视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这该死的末日，这恐怖的怪物，这诡异的晶核和掌心的蓝眼……但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废墟上的“锈蚀”痕迹，会和他前世研究的、导致他加班猝死的那个该死的冶金炉腐蚀问题留下的晶相结构如此相似？！
“晶化病……”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断了陈暮脑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乌鸦不知何时己经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兜帽下的阴影里，那只猩红的机械义眼正对着陈暮身下的深褐色斑块，镜片深处有细微的数据流光快速闪过。
“接触过T病毒污染源的东西，死物活物，都会‘生锈’。”乌鸦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活物变成外面那些烂铁疙瘩（锈蚀傀儡），死物……就变成你看到的这些‘锈斑’。时间久了，整座城都会变成一堆废铁渣。”
他微微弯下腰，没有去扶陈暮，而是伸出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向不远处一栋半边坍塌的写字楼外墙上，一道巨大、狰狞的撕裂痕迹。痕迹边缘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苔藓，而痕迹本身，则呈现出和地上斑块极其相似的深褐色晶化结构。
“看到那个爪痕了吗？”乌鸦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B级以上的‘晶爪撕裂者’留下的‘签名’。它们喜欢在猎物的地盘上留下这种印记，既是标记，也是……污染源。”
陈暮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爪痕！巨大的、非人的爪痕！深陷在钢筋混凝土的墙体里，边缘是熟悉的深褐色晶化结构！这场景……这破坏形态……和他前世在实验室模拟极端冲击载荷下特种合金的断裂晶相，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只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从微观的晶格畸变，变成了宏观的、撕裂建筑的恐怖力量！
一个疯狂的、几乎让他灵魂战栗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这所谓的“T病毒”，这导致世界末日的“基因污染”……难道和他前世那个该死的、最终也没能解决的高炉腐蚀问题……根源是同一个东西？！
“发什么呆？”乌鸦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猩红的义眼从墙上的爪痕移开，重新聚焦在陈暮惨白的脸上，镜片深处的红光似乎更亮了一些。“还是说，你认得这‘锈’？”
陈暮猛地回过神，对上那只冰冷的机械眼，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他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嘶哑：“不……不认识。只是……看着很……邪门。”
“邪门？”乌鸦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也懒得深究。他不再看陈暮，目光扫过周围越来越密集的怪物嘶吼声，最终落在前方一个半坍塌的地铁站入口处。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但比起暴露在空旷的街道上，那里至少是个相对隐蔽的藏身之所。
“还能动就自己爬起来。”乌鸦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命令式，“不想被做成‘晶化标本’，就跟我去下面躲躲。”他不再理会陈暮，迈步径首走向那幽深的地铁入口。
陈暮咬紧牙关，左手撑着湿滑的地面，忍着剧痛，一点点挪动身体，终于勉强站了起来。他踉跄着走到积水边，捡起那枚浸泡在污水里的“虚空之牙”。紫色的獠牙入手冰凉依旧，内部的星云絮状物缓缓旋转，仿佛独立于这个污浊的世界。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颗深蓝色的“眼睛”依旧冰冷地镶嵌着，幽深的瞳孔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渺小和无知。
晶化病……T病毒……熟悉的晶相结构……前世未解的技术难题……末日降临……
无数破碎的线索在脑海中疯狂碰撞、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巨大的谜团如同阴云，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比身体的伤痛更加沉重。
他深吸一口混杂着硝烟、血腥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握紧左手的虚空之牙，拖着疲惫不堪、剧痛难忍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跟随着那个灰色身影，走向地铁站深邃的黑暗。
就在他即将踏入地铁口阴影的瞬间，乌鸦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但兜帽下那只猩红的机械义眼，眼角的余光极其精准地扫过陈暮沾满泥污、微微颤抖的右手——尤其是掌心那颗深蓝色的异物。
义眼内部，无数细微的镜片和传感器无声地调整着焦距和扫描模式。暗红色的光学镜片深处，代表数据流的光芒急速闪烁、分析。突然，那些稳定流淌的数据光点，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紊乱波动，如同精密的仪器遭遇了未知频率的干扰。
扫描结果反馈回乌鸦的视神经界面，一行极其微小、带着警示黄框的文字，在关于“未知高活性寄生体（暂定）”的能量读数下方悄然浮现：
**[目标宿主生理结构异常：检测到未知能量残留及微空间相位偏移痕迹，非当前环境逸散污染所致。分析：？？？ 匹配数据库：无。威胁等级：待评估。]**
猩红的光芒在乌鸦的机械义眼中微微一闪，随即恢复了冰冷的稳定。他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步踏入了地铁站的黑暗之中。
陈暮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踏入阴影的刹那，地铁站里那股混合着铁锈、霉菌和某种更深沉腐败气息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里的虚空之牙，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右手的蓝眼在阴影里似乎变得更加幽深。
